“阿辉啊，”见到方明辉，方父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方明辉不好意思说没地方住，只好含糊道“爸，今天要来客人了？”

平时这个时候，应该只有方父在家才对，可今天方父、方母，他的几个姐妹都在，怎么看都觉得不同寻常。

“嗯……你出门了，你的姐妹年纪也不小，该相看人家了，”方父有些尴尬的让方明辉坐下“一会儿那家人就要过来，要不你先上楼去待着吧？”

“我上楼干嘛？”方明辉有些不高兴“怎么，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能给你们丢脸不成？”

“那倒不是，你这孩子净会多想。”见方明辉不高兴了，方父连忙解释“你毕竟是结了婚的，坐在这儿多不好，万一人家想多了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的？！能想多什么？！”

方明辉最近已经快要被逼疯了，他高喊道“连你们也嫌弃我？”

“你有病吧！”方家最小的女儿方应月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她直接瞪了方明辉一眼“你已经出门，就不是方家人了，少赖在方家，万一人家过来看到你在，误会我们方家家风不正怎么办？”

“我凭什么不能待在方家？这是我爸妈！”方应月的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方明辉拍案而起，指着方父方母说道“爸、妈，难道你们也想赶我走？”

“阿辉，你别闹了，推己及人，你自己在姚家愿意遇到你妻子的兄弟吗？”方父眼神里透露出无奈“你看，哪怕是姚家那种大家族，都得守规矩，更别提我们这种不显赫的人家了。”

“姚家有儿子？”方明辉愣了一下“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她们家不是只有十个女儿吗？”

准确来说，方明辉连听都没听过姚家有儿子这件事，没有任何人提起，包括姚家老一辈。

“姚家有三个儿子，只是都出门了而已。”方父的眼神有些痛惜“儿子出了门，就是别人家的人，若总是回家，是会被人嘲笑的。”

不知是因为刚得知了姚家有儿子这个消息，还是因为自己亲人说的话，方明辉罕见的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的往自己房间走去。

“哎，等等！”方父连忙拉住方明辉“你先去客房住吧，你以前的房间……改成杂物间了，没法住人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我赶走？”方明辉苦笑，他原本以为自己和这个便宜父亲的关系还不错，原来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儿子大了，都是要出门的。”方父的眼神有一点愧疚，更多的却是理所当然“你出门以后又不能总回家住，房间空着也是空着，你总不能不让别人住吧，你也太自私了。”

“爸，在你们心里，我算什么？”方明辉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我一离开这个家，就是亲戚，是客人，却不是您儿子了。”

“……”

方父沉默良久，长叹一声，最后说道“都是这样的，你爷爷是这样，你父亲是这样，将来你也会是这样。”

从来如此的东西，谁会去考虑对错，况且对又如何，错又如何？

这里的家家户户都把出了门的儿子当外人对待，或许方父有想过要好好对自己的儿子，可他一个家庭主夫，不挣钱又没什么家庭地位，凡事都要仰赖方母，即使有心待自己的儿子好些，又能怎么样呢？

“明天你就回姚家吧，”方父没有看方明辉，只给他留下了一个背影“你是姚明辉，这里不是你家，姚家才是。”

“不，你错了，”方明辉摇摇头“这里不是我家，我是嫁出去的外人，姚家也不是我家，我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我没有家，你也没有，所有男人都没有。”

说完，方明辉不等方父再说什么，就自顾自的出了家门，这里不是能容纳他的地方，他也不会死皮赖脸的不走。

出门以后，方明辉在大街上游荡，不知不觉之间，他又回到了姚家别墅附近，远远看着没有任何异样的别墅，他的心好像被冰块碰了一下，冷到麻木。

“阿辉？”

正打算出门的姚善看到了方明辉，她笑了笑，朝方明辉走过来问道“我一天都没看到你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方明辉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他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这么理直气壮的出轨，又心安理得的到他面前做出温柔贤淑的样子“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谁都这么温柔？”

姚善对他温柔体贴，对丁布也关怀备至，为什么每一个人，她都能这样？

“当然是因为我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姚善笑了一下“你今天怎么了，忽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没什么，”方明辉机械般摇头“你说的对，你的性格就是这样。”

一个人为爱人写诗，可能是出于爱，可一个人给每一个爱人都写诗，那他就是单纯的喜欢写诗。

姚善对他温柔，他以为姚善爱上了他，可实际上，姚善就是那种妥帖的性子，从来不和人发脾气，这与爱不爱无关。

他好像失去了唯一可能爱他的人。

之前姚善和丁布举止亲密，方明辉还想着，不管怎样，姚善还是爱他的。

或许他可以用手段夺回姚善，毕竟丁布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对手，只要他稍微花些心思，丁布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但现在，他恍然大悟，他可以轻松战胜丁布，但战胜丁布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姚善既不爱丁布也不爱他，姚善只爱她自己，所谓的温柔，只是一种社交风度而已。

他要怎么办，才能回到过去？

“站在门口做什么？跟我回姚家吧。”姚善笑着牵起他的手“大姐脾气是不好了些，但她也不是故意的，只要阿辉你道个歉，你依旧可以住在姚家。”

“……住在姚家？”方明辉木愣愣的问“我为什么要住在姚家？”

“因为只有姚家能给你住啊，”姚善笑容和善，语气轻快而俏皮，却让方明辉感觉不寒而栗“除了姚家，你还想住哪儿？”

是啊，除了姚家，他又能去哪儿呢？

方家巴不得他离开，别说久住了，就算只住一晚，她们也是不情愿的。

他自己又没钱，又没工作，除了姚家，还有哪里能接纳他？

“你说的对，”方明辉点点头“我和你回去。”

“走吧，”姚善笑容满面的牵起方明辉的手“进了姚家，你可就要在里面待一辈子哦。”

*

“眠云，他以后会怎么样？”

在水幕中看到这一幕的胡燕叹息一声，转头看向眠云。

“就那样啊，”眠云耸耸肩“他以后就会在姚家当家庭主夫，照顾一个又一个可能是他的，也可能是别人的孩子。偶尔他也会像今天这样离家出走，可是他没有钱，没有家人，也担心孩子，所以他很快就会自己把自己哄好，继续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生活。”

“那姚家真的有人爱他吗？”胡燕接着问。

“爱是珍贵的东西，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姑且用喜欢来描述你说的那种感情吧。”眠云摇摇头“姚家人对方明辉的喜欢并不多，在方明辉进门两年后，与姚家更门当户对的姜维就入了姚家，他比方明辉得人心多了。”

“当然，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方明辉也展开了反击，他选择走贤夫路线，主打一个忍。”眠云笑了一下“他的忍耐多少是有成效的，在他养大了一个又一个孩子以后，姚家人对他也改观了不少，可以说，这是他最受宠的时候。”

“也就是说，方明辉的结局还不错？”

“当然不是，”眠云垂眸“就像宫斗永远没有冠军一样，方明辉苦熬了十几年终于迎来的曙光，却在短短几个月内被一个年轻男人打败了，这个年轻男人就是后来姚家的第三夫，怎么样，你觉得解气吗？”

“一开始我觉得挺解气的，但后来……”胡燕苦笑一声“后来我发现，方明辉现在过的，不就是大多数女人过的日子吗？如果对他来说这是折磨的话，那些被折磨的女人又算什么呢？”

“那你同情他？”

“轮得到我同情他吗？”胡燕再一次笑了出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悲凉“比起他，我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并不幸运，或者说，当女人的命运被男人掌控时，女人都不会太幸运，毕竟成王败寇，强势的一方夺走更值钱的东西，弱势的一方却只能付出免费的劳动力。”

眠云随手折下一个柳枝，用柳枝向地上的一打，扬起一片灰尘“不过今天我心情好，就送你一份幸运吧。”

随着眠云的话语，尘土渐渐凝聚成了方明辉的模样，胡燕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不是方明辉，他只是一个人偶。”眠云看了一眼胡燕“人偶撑不了太久，顶多半年就会消失，至于他要怎么用，就看你的了。”

“……谢谢，”胡燕抬头，她喝掉了茶杯中最后一点茶，站起来说道“或许我没办法做到很多事，但我会牢记方明辉的经历，女人不是天生就是女人，因为社会不把女人当人看，女人才成了女人。”

“方明辉的人偶我会好好利用，我会去挣，然后告诉更多女人去争，因为只有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女人才是人。”

眠云笑着向胡燕挥手道别，此时已至冬日，周围皆是白茫茫一片，可谁人不知，寒冬过后，便是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