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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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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像是一场接一场的旅行,总在循环往复着相遇又离别的戏码。

兼职结束没几天,这个漫长的假期便走到尾声。

九月份,所有人都各奔东西,踏上了人生新的旅程。

廖书婷和宋铭留在了南城,一个学金融管理,一个去了体大。

蒋云舟终究还是没有和温念去一个城市,选择了一个离她还算近的地方。

岑韵去了云城。

陈知衍和许映按照他们计划中的那样,如愿去了京大。

温念则独自一人去了海城。

开学第一天,她就发现大学和高中不大一样。

学校很大,学生很多,宿舍环境也很好。

只是室友都不再是南城人,大家从五湖四海集聚而来,因为名为缘分的东西凑在一起。

温念刚进宿舍的时候其实有过担忧,害怕自己和别人处不来。

但只相处一天,就打消了这个疑虑,新室友都是很不错的人,相处起来很舒服。

当然,大学和高中也并非全无共同点,至少,在开学军训这件事上,二者算是空前统一。

统一到几乎有一瞬间,温念以为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是军训的某一天。

午后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树梢间蝉鸣声还那样聒噪的响着,操场上放眼望去,一片朝气蓬勃的绿意。

如出一辙的,温念因为中暑离开队伍在操场旁休息。

捧着水杯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眼前氤氲的雾气中,温念突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好熟悉。

熟悉到她总觉得一抬眼,陈知衍就该在人群里。

可没有。

温念抬眸,从前的那个位置上,只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眼睫颤了颤,温念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陈知衍早已消失在她的生活中很久很久。

军训结束后,大学生活总算是步入正轨。

比之高中尤其是高三,大部分人的大学生活,似乎都算得上轻松闲适。

不过温念不属于那大部分,刚开课不久,她就参加了学校的勤工俭学项目,又找了一份周末的兼职。

在宿舍人参加社团,参加学生会,将大学生活过的异彩纷呈的时候,温念早已开始忙碌。

她总是匆匆的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匆匆的为大学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奔波着。

也总是在无数个匆忙的瞬间里想起陈知衍。

吃饭的时候,上课的时候,兼职的时候,睡觉的时候,陈知衍出现在她生活的每时每刻。

也没有刻意去想,但那张脸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脑海。

如同呼吸,仿佛本能。

有时候想的特别厉害睡不着觉时,温念就会拿出那张毕业照反复来回看。

那是有关陈知衍的东西里,她唯一带到海城的一样。

本以为会用不着,可不知什么时候,照片的某个地方,就被她蹭的反了光。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在她日复一日的想念中悄然溜走。

很快,这一学期便结束,进入了假期。

温念没急着回,海城这边工资也比南城高了不少,她打算先继续兼职一段时间,等临近春节再回。

可温念没料到,这个决定,叫她后来悔恨了终生。

那是距离春节还余下一周的时候,这天,海城下了好大一场雪,整个世界都浸着一股白茫茫的冷。

晚上十点温念结束兼职从店里离开踩着厚重积雪回学校。

走至半程,兜里手里忽然响起。

温念摸出手机扫一眼,是个陌生来电。

蹙了下眉,温念接通。

然后,电话那端就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喂,你好,请问你是李桂兰的家属吗?李桂兰突发脑溢血入院,还望你尽快赶来医院——”

李桂兰,是外婆的名字。

可是,脑溢血……

怎么会突然脑溢血……

前两天打电话,不是还好好的……

温念陡然停住脚步,表情被抽空,空白的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手腕剧烈一抖,手机就从掌心滑落,坠入积雪。

闷闷的一声,犹如有人在她脑海重重一击,下一秒,脑海中猛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嗡鸣声,一股撕裂般的痛意霎时蔓延了整个四肢百骸。

温念像是傻了,呆滞的垂眸望向落下积雪中的手机,眼泪无知无觉的滚出来。

像透明的雨,扑簌簌落下。

好半天,她才抖着手从积雪里捡起手机,重新放在耳边,不敢置信般恍惚道:“喂,能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那边愣了一下,很快再重复一遍。

这回听清了。

那些话一字一句的落入了她耳朵,无比清晰。

温念感觉一颗心像是生生被撕裂,痛的她几乎要站不稳,她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撑着地面勉强站稳,艰涩问出医院的名字。

声音里像是灌进了风雪,哑的像老旧的风箱。

挂断电话,她用力的抹一把泪,订了从海城回南城机票。

明明也就两小时的时间,可在温念眼里,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她如坐针毡的坐在座位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被凌迟着。

眼泪不住的从眼眶涌出,被她用力擦掉,再涌出。

像是忘了关上的水龙头。

这漫长的两小时,她几乎不知怎么捱过,等下飞机的时候,浑身都僵硬成一片。

跑着出了机场,好几次险些摔倒,大口喘着气在街边打了车,直奔医院。

下了车,又是一阵飞奔。

这辈子温念都没跑的这么快过,快的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残影,几乎要喘不上起来,胸腔都快要爆炸。

可她不敢放慢速度,她怕晚一些,就再也见不到外婆。

一路跑进急诊,凌晨一点的急诊,惨白的灯光照耀着大厅,周围全是嘈杂的声音,痛呼声,祈求声,哭泣声,纷乱成一片。

温念无头苍蝇一般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茫然扫视一圈,又跌跌撞撞奔向问询台。

终于问到外婆病房,她仍不敢停留,穿过杂乱的人群一路跑过去。

等站在病房门口,却又一阵惊惧。

半晌,才用力喘两口气,走进去。

病床前,似乎是刚从急诊室出来,外婆还没醒,浑身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

温念看到她比她离家时愈发苍老的脸颊,看到她已经完全变白的头发,还有脸颊额角摔出来的斑驳伤口。

温念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一股剧烈的痛意包裹了她,夹杂着无比浓重的自责。

温念抓住外婆干枯的手贴着自己脸上,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是不是,她早些回来就好了。

是不是,她一直陪在外婆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懂事,总是叫外婆跟着她,吃这么多苦啊。

眼泪斑驳了满脸,打湿了床单,护士从门外进来,看到她,诧异片刻,喊她去医生办公室。

温念勉力压下奔溃的情绪,跟在护士身后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同她说起外婆的情况。

温念这才知道,外婆是在打扫时一脚踩空从椅子上摔下来骤发的脑溢血,情况很危急,需要尽快做手术。

而手术费用,是无论她在海城兼多少职,都无法赚到的数额。

从医生办公室离开,温念连愧疚都没时间,拔腿回家想办法。

想来想去,最后也好像只剩下卖房这条路。

这时候,温念才发现自己有多无能为力,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将这套房卖出去。

于是只能联系廖书婷。

廖书婷她妈妈得知此事从家里赶过来,帮她将卖房信息和眼下情况一并发布,广而告之。

兴许是这套房卖的急,价格压的很低,也兴许是实在看温念不容易,这条街上的一家邻居将这套房买下来。

不过他没很快急着收房,只让温念先忙家里的事,说等回头事情了结,再腾出房子也不迟。

温念感激跟他道谢,拿着钱去医院交了手术费。

手术在当天晚上进行。

彼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外面到处都张灯结彩,偶然还能听到大街小巷里传来几声爆竹声。

医院里却一片森冷,墙壁是森冷的,头顶的灯光师森冷的,每一寸贴在皮肤上的空气都是森冷的。

那股冷像是深入骨髓,冷的人哪怕抱紧身体都浑身打颤。

温念蹲在手术室的门外把脸埋进膝盖里,惶恐到极致。

她从来没有这样惶恐不安过,无声流淌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悬在她头顶的一把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坠落,将她劈的尸骨无存。

她攥紧手指,攥的不能再紧,齿关还是不住的颤抖。

廖书婷和廖书婷妈妈也来医院陪着她,见她这样,难受的走过来红着眼睛轻声安抚她。

温念低声说没事,浑身的惶恐却没消散半分。

什么都没用。

眼下什么都不能叫她心安。

除非,外婆从手术室出来。

可那扇坚硬的手术室门就像是被紧紧焊上,很久都没有打开,也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温念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支撑不住,滑落在地。

彻骨的寒气从地面蔓延,顺着她的脊椎骨一路往上,温念脸色变得如同一张白纸,嘴唇却透出一股灰败的紫。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就快要全线奔溃。

只余最后一口气堪堪吊着,叫她没有在这时昏过去。

就这样煎熬着,痛苦着,悲怆着,不过多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外婆被推出来。

温念愣了一下,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起身,趴到病床前。

外婆没醒。

看起来还是进手术室前的样子。

温念眼眶红着怔怔抬起头来看医生,问他外婆是不是没事了,是不是晚点就能醒来。

医生沉默几秒,才跟温念说手术不是很成功,外婆有可能醒来,也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一行泪从温念眼眶滑落,滑过唇角,汇聚在下巴,又猝然落下。

温念没再开口,她只是缓缓收回视线,跟在外婆身后,回了病房。

这一夜,她在外婆床前整整守了一夜。

听闻昏迷的人其实是能听到外界声音的,只要你一直跟她说话,一直喊她,她就有可能从昏迷中醒来。

于是温念又握着外婆的手不停的说话。

像从前絮絮叨叨的外婆。

说小时候的趣事,说和南城不一样的海城生活,说想吃的菜,说接下来的春节打算怎么过。

没有条理,不厌其烦。

从凌晨说至天空露出鱼肚白。

说到,声音哑的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终于,天光从云层泄出,在病房里洒下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之际,外婆缓缓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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