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图放下菜，花见月这才就着菜喝起酒来，岔开他的话：“来来来，别看老图是个和尚，做菜可是不差。”地胜天早就好奇，花见月一个小妖怎么身边还带个胖和尚，这一行人又是小妖，又是猫妖，又是和尚的跟在天惊墨身边，花见月简单解释了两句，他又问起怎么和天惊墨走在一起了。

老图适时咳嗽两声，眼睛飘向不远处的暗影，提醒花见月可要小心说话。

花见月两口烈酒下肚，脸色微红，根本没注意老图小眼睛提溜提溜转什么。一拍桌子气愤道：“还不是倒霉，就是去找妖骨被逮住了，你看我这腿上的箭伤还是他手下的天师射的呢！”

地胜天跟着花见月拍桌子附和：“我就说他们上京天师府心狠手辣吧。”

转念一想，花见月又觉得不对，仔细想想，又缓缓坐下来：“其实天惊墨这人还算不错。”

地胜天闻言一惊：“啥？”他怀疑自己喝多了，耳朵听不清。

“他虽然面冷但还算心热，你知道为什么靖州城外的塔更名叫长生塔吗？”地胜天摇摇头，“就是因为我们进入妖骨迷障中时看见了长生，她虽是河妖，可一生从未害人，反而是想救人，最后也因为想保护河内的怨灵才被天师斩杀，我原以为他会无动于衷，没想到他也分黑白善恶。还有这树妖和山精，若是他不想留，难不成我还能保下他们吗？其实，他也算是个还不错的天师了。”

老图松下一口气，总算这次没有背后讲天惊墨坏话了。

“这样便算好人的话，那我这一辈子也没杀过一个妖啊？”地胜天喝得面红耳赤，实在不明白她这种评判标准。他觉得花见月多半喝醉了，被胁迫呆在天师身边的小妖，还能帮着天师说话？

花见月忍不住提醒他：“你没杀过一个妖，还是杀不了妖，这可是两码事。”

老图默默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地胜天不服气，觉得花见月这样的评价有失偏颇：“我知道你是他身边的人，可是好人不该这么算，那他还放走蛇妖呢？这也能算好人吗？你怎么知道他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花见月沉默一瞬，地胜天见她不明白，凑到花见月旁边，小声说道：“你或许是不知道，他们上京天师府的家传绝学是什么？”

花见月倒是真不知道，好像以前有听说过，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

“ 驭妖术。”说罢，地胜天直勾勾盯着花见月的眼睛，花见月不解：“驭妖术和这有什么关系。”地胜天冷哼一声：“他可是上京天师府的少主，我虽不知道这驾驭妖术具体是什么，但看你这样，就像是中了他的驾驭妖术，怎么还帮他说话了。”

花见月无奈，原来他竟以为自己只是在偏帮天惊墨，罢了罢了，凭他的脑子很难理解做妖的立场和不易。

花见月举起酒坛：“不说他了，咱们自己喝，除了谢你仗义出手救了小黑，也替你践行，希望你在东陵可以早日找到你兄长。”

花见月喝下一大口，地胜天举起酒坛才发觉他那坛早就空了，拿过花见月手中的酒坛，毫不客气喝下，两人相视一笑。

月上枝头，酒过三巡。

也不知是他酒量不行，还是这好酒确实后劲颇大，也就一坛半的酒就醉的不省人事了，花见月招呼老图送他回去。

月色如醉，她倒是好久没有好好欣赏月色了，自打出了青州城也半月有余了，一路上不是在赶路就是寻妖骨，外加遇袭和受伤，在青州城的悠闲日子让她常常忘记自己是妖，出了青州城之后又常常忽略自己是人身，在寻常人眼中自己也是个普通人罢了。

天惊墨站在暗处，只能瞧见月色如华侵染花见月清冷的背影，她单手撑头靠在石桌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天上的明月，他竟不由想到山鬼来袭客栈时她的样子，孤身一人站在客栈前，提着昏暗的灯笼，一身白衣胜雪，飘逸如仙，不染凡尘。可她来历成迷，体质特殊，既能寻妖骨，也能诱发妖骨迷障，更可以震动妖界封印，迷雾重重。

他想到天师府挂着的妖王画像，一袭红衣，姿容貌丽，眼中全是高傲睥睨世人之态，与她截然不同，实在找不到半点关联。

老图送完地胜天回来，花见月还在院中坐着发呆，他轻声叹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天惊墨还站在阴影处，索性闭嘴，蹑手蹑脚回房间。

翌日。

花见月酒醉未醒，梦中迷迷糊糊又见迷雾，自从花妖附身之后她便常常深陷其中，以往她听不清梦中的声音，总是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可这次就好似有人在耳边低语，她清晰的听见耳边不断重复一个名字，阿灵，阿灵。

迷雾之中好似还站了个混沌的身影，她睁大眼睛却始终看不清楚，等到她靠近，身影便躲进雾中，消失不见，她正想冲进雾中寻找，结果身体被人猛然摇晃，一睁眼，就是老图闪亮的大脑门。

“无涯醒了。”

老图兴奋摇晃花见月，虽然早就知道他应该是没有大碍，但无涯是他们唯一的武力后盾，又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老图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花见月腾的一下翻身起来，急匆匆跑出去。

等她亲眼看见无涯坐在破败的窗前舔毛，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冲上去一把揉乱他刚打理好的毛发，笑嘻嘻的说道：“我就说猫有九条命吧。老图你也真是的，这不是好好的嘛，这么激动干什么。”

老图不语，陪着花见月傻笑，无涯翻个身，继续舔毛，慢悠悠的说道：“借你吉言，现在还剩八条命了。”

花见月还没进屋前，他就听见她鬼哭狼嚎的声音了，只是不想揭穿她罢了。花见月趁着无涯背对她舔毛的功夫，摸上无涯的脑袋，还是和以前一样毛茸茸的，手感不错。

无涯飞来一记冷眼，傲娇的偏过头。

花见月简单问了那日的情况，无涯说的和地胜天说的大差不差，他们都没看清抢夺妖骨之人的真实面貌，连他声音也不辩男女，只能感觉他身上有淡淡妖气。

“淡淡妖气？”花见月疑问，无涯点点头，“凡是大妖，妖气必定浑厚浓烈，他身手不凡，却只是有淡淡妖气，我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人是妖。”

“他既然敢来天师府抢夺妖骨，应该是吸取了妖骨之力，所以身上妖气不显？”花见月提出怀疑。

“不可能，妖骨之力岂是一般妖物能提取出来的，就连天师府也只是上京可以。”无涯否定了花见月的说法。

“你都说了，他可是修炼几百年的大妖，会些常人不会的，也是正常。”

无涯圆瞳收紧，沉声道：“不可能，妖族获取妖骨之力是大忌，无人敢这样做。”

“现在又没什么妖王，有何不敢。”花见月余光瞟向无涯，期待他说出些什么。

无涯转头不再看她，继续打理毛发。

地胜天睡至正午才起，正好又到了午饭时间，众人还没开口留他，他就表示不急这一时半会，吃饱了再出发。

饭桌上花见月转述了无涯的话，虽说妖骨丢了，但好歹用了他天师府的秘药，还是要有个交代。一众天师听完面色如霜，纷纷望向天惊墨，有大妖现身，能驯服山鬼还能获取妖骨之力，怎能不让他们心惊。

天惊墨面色如常，不过只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酒足饭饱后，地胜天辞别一行人，扬鞭驾马，朝着符纸飘动的方向赶去东陵。

天师府已经修葺过半，府门口依旧有不少百姓围观，城里流言纷纷，天师府也没有出面解释，难免人心惶惶。时令从外面回来，见到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冷声驱散他们，一进到府里就看见花见月正陪着无涯在院中晒太阳，面色不虞，冷哼一声快速走开。

花见月只觉得莫名其妙，继续喝茶晒太阳。

日暮时分，天师府突然响起一阵尖啸声，天师们闻声色变，以为山鬼又回来了，结果却见飞来一只青喙玄雕。

玄雕威风凛凛站在墙头，看着破破烂烂的天师府歪着脑袋迷惑，稍稍停留便飞去天惊墨的屋子，时令闻声而来，跟着玄雕而去。

玄雕停在窗前，垂头耷脑不敢正视天惊墨，时令取下玄雕脚上绑着的小小纸笺，躬身交给天惊墨，天惊墨没接，瞟了一眼他。

时令明白，拆开纸笺快速扫一眼，面露难色，欲言又止，天惊墨冷笑：“天尊的信？”

时令点点头。

“是来问罪的吧！”

“天尊，天尊只是不知事情全貌，才会斥责少主，少主只需向天尊告知缘由，定能让天尊消气。”

他大概也能猜到，靖州城妖界封印松动，百姓又见红光异像，这么大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天惊墨看着时令比他还惊慌的脸，轻笑自嘲道：“事情没办好就是没办好，有什么好解释的。”

玄雕站在一旁，小心抬眼观察天惊墨，天惊墨招手唤来玄雕，玄雕温顺站在他臂弯上 ，偏头蹭起他的衣袖。

“东西也没带回来？”玄雕垂下头，委屈的小声低吟。

时令接口道：“天尊说东西，东西交于嘉裕郡主，郡主不日便至靖州城。”

玄雕跟着点头，可不是它无用，实在是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