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嶋圭脸色霎时一白。
“父亲早逝，母亲在自己的面前死去，这对你来说，世界好像坍塌了。”
小嶋圭皱起眉头，对于她轻描淡写的语气有些愤慨，可还是继续听她说了下去。
家入硝子吸了一口烟，将剩余的烟碾灭在水池里：
“你把杀掉夏油杰当成自己的毕生目标，搞错顺序了吧。世上有多少残破的家庭，你从事这一个行业，应该很清楚，我们每年有多少咒术师消失在任务中，连尸体都带不回来。相比他们来说，你已经很幸运了。
我知道你很爱你的母亲，她也是你唯一的家人。但是平心而论，你母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开心吗？她应该更希望你能开心地活着。放轻松点吧，小嶋。你这次伤这么重，我猜你想要和夏油杰同归于尽。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的这么做了，留下来的人怎么办？五条为了你的事情东奔西跑，夜蛾老师怎么办？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们，好好活着，才是你的人生。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你的周围有很多人都很关心你。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杀死了夏油，你准备怎么样？”
小嶋圭怔愣了几秒：
“怎么样……”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我已经见过了太多人丧失在仇恨中，在仇恨消失之后，变成了行尸走肉，你叫我一声学姐，我们也算是有一点交情，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的人。”
家入硝子漆黑的双眸盯着小嶋圭。
小嶋圭下床，站在地面上辩解道：
“怎么可能！我……不会的！”
他躺太久了，脚刚接触到地面，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旁边的柱子站稳。
他低头看着地面。
难道在别人眼里……他已经变成这样的人吗？
可是因为他，母亲才会变成那样，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报仇成功的那一天，他生活的动力是什么呢？
“抱歉，我今天说太多了。你才刚养好伤，我只是不想……再在停尸房，看见同伴的尸体了。今天的谈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小嶋圭看着家入硝子的侧脸，她看起来有些难过。
“学姐……我……”
小嶋圭想要解释，家入硝子却伸出手掌，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五条，你爱人醒了。”
小嶋圭：“！！”
可恶！都怪他没有及时澄清，现在称呼都变成……爱人了！
太……太离谱太羞耻了！
“啧，你自己打电话给他嘛，真麻烦。”
家入硝子把手机扔了过去：
“五条要跟你讲两句。待会打完放桌子上吧。我去忙了。”
“好……”
小嶋圭目送着家入硝子离开了房间，把听筒放在了耳边：
“喂……”
“哟，圭~醒了？抱歉，我现在得外出一趟，晚上才回来，身体还好吧，有哪里不舒服吗？”
听筒那头传过来的声音还是和往日一样，带着朝气和熟悉的笑意。
“嗯，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学长。”
五条悟笑了一声：
“圭干嘛总是说这种见外的话~我关心你不是应该的嘛。只是现在不能陪伴在你身边，等我回来，一定好好补齐，好吗？”
他每次都是说这样的话，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恋人。
家入学姐说得对，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影响其他人了。
他一定要亲手杀死夏油杰，但这样，对五条悟太残忍了。
在他进入学校之前，这两个人，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朋友。
到时候要让五条悟亲手见证这一切吗？或许，该让一切都归位了。
“嗯。等你回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好~”
小嶋圭挂掉了电话。
另一边五条悟握着手机，陷入了沉思。
小嶋圭走出门，正好看见灰原雄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
“圭！太好了！”
灰原雄看见小嶋圭，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迈腿跑了过来，很快就到了小嶋圭的近前：
“你终于醒了！”
“灰原，”
小嶋圭有些吃惊：
“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刚说完就知道原因了。
果然听到灰原雄说道：
“五条学长给我打了电话，是不是饿了？咱俩去吃点东西吧。五条学长说待会直接把晚餐送到食堂，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灰原雄笑嘻嘻拍着小嶋圭的肩膀：
“我也是刚回来，饿死我了，沾了圭的光，也能享用五条家的大餐。”
小嶋圭勉强笑了一下。
到了食堂，穿着和服的仆从已经端着饭盒站立在桌边。
“圭少爷。”
“灰原少爷。”
他们齐刷刷恭敬行礼，领头的管家藤川澪躬身道：
“晚餐已经备好，请两位入座。”
“麻烦你了，藤川伯伯。”
小嶋圭点头表示感谢。
他这几年频繁来往五条家，认识了很多五条家的家仆，这位藤川澪管家更是时常打交道。
“是我们的荣幸。”
藤川澪恭敬说道。
灰原雄全程瞪大了眼睛，时不时看看桌子上的饭菜，又看向站在他们身后，替他们夹菜的家仆们，用胳膊肘戳着旁边的小嶋圭：
“圭！五条学长每天在家里都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太豪华了吧！这就是贵族！长见识了！”
他掏出手机哐哐拍照：
“不行，我要发给建人那家伙看看！肯定能馋死他！”
“你们俩还有联系？”
小嶋圭咬着筷子询问道。
七海建人在通过一级咒术师考试之后不久，就离开了咒术界，自学考上了大学，小嶋圭时常能从灰原雄的口中得知他的近况。
“嗯，不过他这会应该在加班，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消息。”
灰原雄发完了消息，夹起一筷子：“嗯~~真好吃！真羡慕你啊，圭！我也要努力工作才行啊！”
小嶋圭默默吃饭：
“我好久都没有跟他联系了……过得好就行。”
“他很好的，你放心吧，他昨天还发消息问你的情况呢，很担心你的。”灰原雄美美吃饭。
小嶋圭握着汤勺的手微微一抖。
他以为……七海建人在离开之后，早都把这里的一切都抛在了脑后，他这几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关心过其他人。
小嶋圭有些羞愧。
经历了创伤的不止是他一个人，在咒术界的很多人，因为夏油杰的袭击，失去了生命，但平心而论，在高专里面，也只有他一个人真切受到了伤害，亲眼看见母亲在夏油杰的攻击下，失去了生命。
可是那个时候，夏油杰嘴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给他的第二次生命？
他完整继承了母亲的术式，到了现在，母亲教的那些术式，他早已经可以熟练运用，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老化】。
他的术式可以穿透物品的表面，用咒力抵达物体的深处，从内部摧毁。
他本来想用这一招让夏油杰的身体从内部崩坏，可惜这个谨慎的男人，几百只咒灵包围在他的周围，他连片刻都近不了身。
看来，要换个战术了。
下次……一定要一击毙命！决不能手软！
小嶋圭脑中闪过了夏油杰拉着他从爆炸中逃生的画面，但是很快就被他抹去了。
吃完饭，灰原雄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休息。
小嶋圭跟夜蛾正道报备了一声，回到了训练场。
他脑中复盘上周和夏油杰的战斗。
那么多咒灵，仿佛无穷无尽。
他砍倒一百个，又涌出来一百个。
小嶋圭脑海中再现了那一场战斗的场景，闭着眼睛在训练场挥舞着剑，不知疲惫。
只有在真正上场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他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训练。
五条悟回来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午后。
彼时，新一届的学员们正在操场上。
小嶋圭远远站在操场边上。
看着几个青涩的面孔，在操场上挥舞着咒具，在笨拙地训练，小嶋圭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时光，忍不住微微一笑。
那个时候，他们也是站在这里。
记忆中那个时候，他大部分时间是沉闷的，躲在阴影里面，不愿意和人交流。
“怎么了？圭。”
五条悟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小嶋圭心跳忍不住加速了一下。
“看你站在这里半天了，在想什么吗？”
去年一整年，五条悟去了国外交流，作为国内最强的咒术师，他为了更进一步，去了更宽广的舞台提升自己的实力，很少回来。
两个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小嶋圭几乎从来都不会主动联系他，只是偶尔偷窥他在国外的社交平台。
照片上五条悟的周围帅哥美女如云，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耀眼，小嶋圭看着有些晃眼睛，扫了几眼就立马关闭了手机。
倒是五条悟经常给他发消息报平安。
小嶋圭追踪夏油杰的踪迹，和夏油杰战斗的时候，五条悟人还在国外。
可听家入硝子说，是五条悟找到了他，送他回来的。
……他怎么找到自己的？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两人许久没有交谈，小嶋圭手心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抑制住紧张，故作寻常道：
“嗯，只是觉得，他们真的很年轻啊，有些羡慕。”
“哎~~不要这样，圭明明年纪比我小，怎么已经开始忆往昔了？”
五条悟轻声笑：
“不过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圭很少笑过，我还以为过去对你来说，不愿意回忆呢。”
小嶋圭忍不住回头去看，却正好对上五条悟的脸，他戴着眼罩，看不见他的双眼，可小嶋圭却莫名地觉得触碰到了五条悟的视线，有些让他脸颊发烫，他看见那个男人微微勾起唇角，似乎在微笑，声音轻柔：
“真是太好了。”
成熟的男人散发着魅力，没有年少时的张狂和肆意，现在有的，只是从内到外的强大自信。
小嶋圭看着他的侧脸，心跳慢了一拍。
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哈，抱歉……那个时候太不懂事了，又胆小又沉闷，是个问题儿童。”
五条悟轻轻笑了一声：
“怎么会，我倒是觉得很可爱啊。对了，你在电话上说，要跟我聊什么？”
小嶋圭觉得不能再聊下去了，他必须要立马离开这里。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情，我先走了！那件事情回头再说！”
小嶋圭匆匆和五条悟道别，走得飞快。
他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强忍着没有回头，离开了这里。
在小嶋圭离开之后，五条悟站在原地轻声叹气。
“哎，真难啊。”
他喃喃自语：
“初恋就那么难以忘怀吗？”
小嶋圭狂奔向宿舍。
回来得太突然了！
昨天刚下定了决心要向他提分手，可是见了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
还是再等等吧……
再等等，就和他说清楚一切。
小嶋圭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内部的燥热，自看见五条悟之后降不下去，他打开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和母亲的合照，抱在怀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去。
大仇未报，他在这里想什么呢？
小嶋圭轻吐出一口气。
跑得太快，倒是忘了找他询问最要紧的事情。
明天找机会再问吧。
月明星稀。
一夜无话。
小嶋圭早上起床照例前往了训练场，路上正好看见了校内的告示牌。
上面贴着一个通知，正面的内容是：自即日起，五条悟担任一年级的班主任，全权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