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影站起身，看着他微微颔首。
顷刻间，所有的小心翼翼全部成为了喜悦，似是化作轻飘飘的羽毛在心脏处蹭了一下。
黎烨微微一怔。
他从没有想过谢影会坦然承认。
“刚刚我弹的你都听见了，”谢影话语一顿，缓缓避开他的视线，稍微垂眸，轻声道：“弹得......怎么样？”
“好，很好，”黎烨这才想起刚才的琴音，真心实意看着谢影，道：“说实话，简直是像是为音乐而生。”他忍不住追问：“小提琴呢？你的小提琴拉得有这个好吗？亦或者比这个还好？”
却见谢影缓缓摇了摇头。
见状，黎烨忙道：“你不用谦虚，我知道你做什么都很厉害。”
“没有谦虚，我只会这一首。”谢影重新看向他，淡淡道。
黎烨：“啊？”
谢影接着道：“你说的这个人不是我。”
黎烨不解：“我说了哪个人？”
谢影轻声道：“为音乐而生的这个人。”
黎烨直勾勾看着他：“刚刚那段琴音难道不是你演奏的？我说的就是你啊。”
谢影：“不是。”
黎烨脑子一懵：“你到底在说什么？”
谢影：“我的钢琴，是彻头彻尾模仿他的。”他轻声道：“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是小提琴手。”
“谁说小提琴手就不会弹钢琴——”黎烨反应过来，眼睛微眯，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问：“它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你说你的钢琴是彻头彻尾模仿他的产物，你跟它很熟吗，听了那么多遍？还是......它手把手教你？"
谢影：“......”
约莫是被黎烨的这一通问问到有些无奈，谢影冷声强调：“他是男的。”
黎烨：“......”
男的也不安全啊。
“你过来。”谢影冲他勾了勾手，示意道。
黎烨走近，“做什么？”
谢影道：“坐下。”
黎烨：“......”
怎么感觉谢影像是在训狗？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黎烨缓缓坐下。
谢影道：“你自己弹，还是我教你弹？”
若是寻常的事情，谢影要教他，黎烨求之不得。不过......钢琴？
“我要你教？”黎烨几乎脱口而出。
说完他即刻意识到不对，转而试图解释：“谢影，虽然你已经弹得挺好了，但说句实话，我弹得更好。”
“那你弹给我看。”不曾想谢影并没有冷下脸，反倒淡淡说。
黎烨：“......”
黎烨：“......”
不好，一不小心把自己推坑里去了。
"行吧......你看好了。"
.
黎烨坐好，手指缓缓地放在琴键上。
他闭上眼睛，片刻，睁开。
大脑一片空白，指尖轻颤着，亦没有任何肌肉记忆。
做不到......就算喜欢的人就站在他身侧。
从内而外的抵触，格外强烈。
“对不起......我做不到。”黎烨收起手，顿了顿，有些自嘲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老是觉得钢琴背叛了我，所以特别地排斥它。”
谢影似是自动略过了后面一句，沉默许久，忽然平静地说：“如果非要继续呢？”
“那我会无比痛苦，”黎烨毫不犹豫答，他看了谢影一眼，道：“就像你不能和喜欢的人当朋友一样，不想做的事情，我从来不做，如果不得不去做，那就只有这样的后果。”
“你继续吧。”谢影冷声道。
黎烨错愕：“？？”
“就算很痛苦，也继续吧，”谢影道：“无论如何，我都想听你弹完这一曲。”
“为什么？”黎烨皱眉，“这根本毫无意义，我不明白你想要什么。”
他越来越看不懂谢影了。
谢影并不打算解释，只道：“继续。”
黎烨：“......”
行吧，弹、弹、弹，他对着琴谱一个音一个音慢慢弹。
黎烨单手翻开琴谱，密集的音符令他眼花缭乱。本来视奏就差，本来就讨厌看琴谱。
压抑着厌恶的情绪，黎烨一个音接一个地挨个弹。站在他身侧的谢影也很耐心，就这样等着他一个音一个音地蹦出来。更甚，在黎烨心不在焉不小心弹错时，还能出声指正。
谢影很认真地在听。
虽说每个音符黎烨都弹得无比艰难，也始终难以抛去其间的痛苦。不过他终是有点底子，挨个弹着弹着，渐渐凭借古早的肌肉记忆快了起来，音符逐渐组成一串生动的旋律。
一曲几分钟左右的变奏曲，愣是被黎烨弹得时长翻了个倍。不多时，一曲毕，黎烨只觉头晕眼胀，整个人极度地想吐。
侧过身，鼻尖轻嗅，闻见清新的洗衣粉的香气，下意识的，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便环住了谢影的腰，整个上半身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忍着干呕，压抑着苦痛，气若游丝道：“谢影......我这样都是你害的，今晚.....你一定要请我吃夜宵。”
谢影身体微微一愣，没有想到黎烨的反应会这么厉害。对他而言，竟有这么痛苦吗......并没有第一时间将黎烨推开。
“好。”
.
补课老师连续几天被百般推脱，且找不到黎烨的踪影，终于，电话打到了黎明月的头上。
“黎先生，黎烨最近晚上放学是有什么事吗？”
“能有什么事？他闲得很，怎么了？”
“哦，黎先生是这样的，黎烨已经好几天......”
黎明月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住在同一个屋子，不过他通常很忙，抛开些许在客厅的时光，其余时间不是在卧室就是在书房。本身就见不到黎烨几面，一旦忙起来，几天碰不上也属正常。
本以为他老老实实的，每天早出晚归在学习，却没想到，这样一个大活人就硬生生地没影了几个晚上。
他打电话给董天成。
董秘书秒接：“喂，黎董。”
“项目公司找我司合作的事宜文件发你了，我有点事，你处理一下。”黎明月问：“现在在公司吗？”
不在，不过董秘书不敢说，他道：“在。”
黎明月道：“那就好，尽快处理一下，明天我看看初版方案。”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黎明月从书房出来，走至三楼，敲门。
“笃笃笃！”没人应声。
黎明月又叫一声，继续敲。
始终没人应声。
他转眸看一眼墙上的时钟，11:50，马上就要第二天了，人却还没有来。
沉了沉脸，黎明月走下楼。
.
和谢影简单地吃完饭回家，已是将近凌晨。
谢影将黎烨送至家门口，转过车就要离开。
见他彻底忘了先前答应的事，黎烨忙叫住他：“等等，你还没告诉我那个答案呢。”
谢影小电驴停住，回过头看他。
黎烨道：“你答应过的，只要我弹完《小星星变奏曲》，就会告诉我答案。”
“你刚才弹得一塌糊涂，下次你弹好了，我就告诉你。”谢影轻而易举地加了条件，淡淡道。
黎烨自是不满，道：“你耍赖！”
谢影轻轻笑了笑，微不可查，道：“我走了。”
小电驴再次发动，越走越远。
黎烨转身回家，输入密码进屋，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换好鞋从玄关处出去，不好的预感彻底坐实了。客厅开了暖气，黎明月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报纸。
烦。
不过正好，省了他去找他的功夫。
黎烨走近黎明月，正要开口。
黎明月率先察觉到他的动静，抢先打断：“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回来？”
黎烨不想回答，沉默片刻，道：“我要买钢琴。”
“你再给我买一架施坦威吧。”
猝不及防。
黎明月反应了片刻，成功被黎烨带偏注意力，“你不是说不弹钢琴了吗？”
“是啊，不弹了，”黎烨丝毫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任性，道：“我就弹几天，弹完就不弹了。旧的既然给黎焰了，你就给我买架新的吧。这次我不用定制，只需要你加点钱给我赶快送到就行。”
这话一出，黎明月心底的火蹭蹭往上涨，感觉马上要被黎烨这个逆子气死。
他怒道：“你以为买钢琴跟买菜一样吗？一架钢琴要你老子几十上百万呢！你三分钟热度，想要就要，想扔就扔！”
黎烨半点不怵，反倒觉得可笑，眼神如冷刀子般，嘲讽道：“是你当初要把我的钢琴送给黎焰，现在怪起我来了？”
黎明月怒火中烧，道：“上百万的钢琴放在屋里落灰，我问你还弹不弹，是你自己说以后都不弹了的。”
“那天你跟凌芝气势汹汹地进我房间，非要找我的钢琴要个说法，说不弹就送给黎焰，你要我怎么说？我的钢琴不用放那落灰碍着你的眼了？”黎烨皮笑肉不笑。
黎明月油盐不进，一锤定音：“都是狡辩。这又跟你凌阿姨有什么关系？！”
黎烨紧绷着脸庞，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黎明月。
艹他妈！
他就知道，涉及到那个女人的事情，黎明月永远无理由维护。
傻逼一个！
"你买不买？不买算了，我现在去琴房练。"黎烨实在不想再和黎明月有更多纠缠，下了最后通牒道。
"去什么琴房，用这个！"黎明月一指角落里的纯白施坦威，正是黎烨之前“送”给黎焰的。
“我去琴房了。”黎烨转身就走。
那架钢琴已经属于黎焰了，他绝不会再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