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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西北慰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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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卫大将军可能只会窝里横,他那张口就来的威胁也是屁用都不顶。

听闻卫含章笑意不减的话,这小胡儿的除了挣扎的更加激烈,嘴里叫骂的更厉害外,一点儿要好好配合的意思都没有。

“宵小鼠辈,厚颜无耻!你有种就杀了我!我就是变成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卫含章没有对小屁孩用极刑的爱好,况且萨迪克都砍了,其余人吐出的东西帮助也有限。于是,他探身拍了拍那小孩儿的脸。

“杀你做甚?你这灰不溜秋的样子,下酒都寒碜。押下去吧,做战俘处理。”

闻令,亲卫抽出麻绳将人捆紧实,拽着就要走。

“等等。”

一个穿着红绳的小木牌在那小孩挣扎期间从他胸前被翻露出来,做工粗糙简陋,但隐约刻有汉人文字。

卫含章瞬间敛了笑意,他有些不敢去将那木牌勾来看清。

心下顿起的乱七八糟的猜想无一不指向西北地界并非铁桶一块,或许他眼皮子底下都有百姓流离。

但他的手不听使唤,擅作主张的就将那木牌勾起来。

寻常做柴烧的木料,边角被抚平包浆,前后各两行,共一十八字。

“高山峨峨,河水泱泱。南望王师,遗妇泪尽。”

早年在东北,卫含章、周浵等人跟着孟老将军共事过一段时间,那老头儿就好讲,为将者,功成不在杀人多,只要守得住一隅,护得下一方则足以。

兴致浓时,孟老将军也会吹着烧刀子,道,“我那小崽子顶天了做一方守土之将,但含章啊,你不一样,将来大越的刀兵之事或许陛下都要委任于你。剑开双刃,进可攻退可守;刀向一方,只攻不守。哦,寸长寸强,寸短寸险,你也不用枪。”

“我这老匹夫光见你好使刀,不像上京城养出的哥儿君子,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这突然一问犹比饭桌上大家正吃的热火朝天,结果突然有个长辈问一句今年的课业做的怎么样啊?

更可怕的是那长辈还专业对口,不是瞎胡说几句就能搪塞过去的。

和绝不能真实袒露自己学了等于没学一样,卫含章也打死都不会说,他好使刀不过是他和昭定帝都穷,随便找个铁匠都可以打出个差不多能砍半年的刀来,那花真金白银找大师、寻名铁铸剑做枪作甚?

于是卫含章临场发挥,说,“将军,长枪与名剑虽好,但卫某唯愿做一把刀,刃口永远向外,身前鲜血淋漓,身后百姓平宁。”

后面孟老将军点评了什么,卫含章记不太清楚了,但是他至今仍能感受到那张面孔在篝火晃动下折射出的目光里的殷切希望。尽管,那不过就是句自己灵机一动下的应付之语罢。

因为,无论真假,越国现目前太需要有这样一把刀了。

亲卫和周浵去排查俘虏,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押了个人来。

卫含章那口气还没有松下来,便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

高鼻深目,绯袄绣裤,细毡胡衫,明眸如炬。

枯色漠地的一朵带刺美人花,但不像是会做出将“南望王师,遗妇泪尽”这样的话刻给人贴身戴的人。

周浵看了卫含章一眼,然后转身往一处走去。

卫含章心领神会,跟着远离那还在呲牙咧嘴的小孩儿。

周浵抹了把脸,“将军,人没了。”

沦落到胡营的汉人,结局不外如是,再正常不过。

“唔,详细说说。”情节已至收场,卫含章反而很平静。

是个边地稀疏平常的故事。

一日天光正好,萨迪克没事就带着人到草场遛马,回来时缴了不少货物人马,那中间就有一姑娘。据那位王妃所供,她不知道也未了解过那姑娘原是做什么的、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只知模样是俏丽非常,便是整日里哭丧着脸,都让萨迪克鬼迷心窍要立她做侧妃。

说到此处,周浵的脸色有些绷不住,“将军......”

“说啊。即是事实之事,难道还入不得人耳?”卫含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波动,仿佛出声催促,只是嫌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慢了。

“那,萨迪克的正头王妃说,......”

“说什么?”

“风禾。”

“说。”卫含章没有动怒,但态度坚决。

“鞑子所言也未必是真。”

周浵低了头,卫含章极其不识相地直视着他,他没办法,张了几次口,才支支吾吾道,“就是,那家伙说,萨迪克原想用那位夫人来威胁您,但......”

周浵几番推三阻四,结果已很明了了。

但,这姓卫的不按套路出牌,领骑兵飞袭胡营,速度太快,压根儿没给萨迪克用人质威胁西北军的机会。

可是杀心既起,人也不能白活着,所以萨迪克心一狠,杀侧妃祭军旗,为壮军威。

......

卫含章环顾了番四周,随后到的重头兵马清扫着残兵败将,现目前战场都打扫的差不多,账帘尽卷,人马尽束,刀兵尽收。

就萨迪克那不经打的样子,可见草原的壮士们不是很满意这一出血祭军旗。

不过也不能说萨迪克这番垂死挣扎全无效果,至少狠狠的恶心了西北军一把,还将一怨魂彻底留在这春意难至之处。

让人至死没见到近在咫尺的王师。

“将军,那小孩儿怎么办?”

问题摊在这儿,恶心过后还是得要个决断。将军肩上能跑马,这种时候主意还得卫含章来拿,毕竟要是以后出了什么问题,周浵自认他是抗不下来的。

嗯,对,还有更糟心的。

那小孩儿,先见了亲爹砍亲娘,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卫含章又砍了他亲爹。

难怪要暗中偷袭,发疯的连死都不怕。

“那位姑娘的仙躯呢?”

已为人妇者叫姑娘不合宜,但“夫人”是对他人之妻的尊称。卫某人自高自大,自认为萨迪克的一厢情愿,做不得数。

“将军,尸体太多了,暂时还没找到。”

卫含章掀起眼帘,冷冷地看着他,脸颊上的肌肉紧绷,像要脱口骂娘。

人就在西北军的眼皮子底下,为何丢了人各关卡无有汇报?知己知彼,为何无人知晓那萨迪克有一侧妃是越人?精兵悍马,为何连一具尸骨都找不到?

但卫含章终究没有骂谁,只是声线略冷,“继续找。至于这小孩儿,做个样子,让人拖下去,对外宣称其偷袭主将,已当场格杀。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萨迪克的其余妻妾儿女核实身份,一并交由宁相押解归京。”

决断已出,卫侯要抹去这小孩的身份,隐去他的父母。等同于,掩盖去西北军守关不利,使得治下百姓无端丧命于人的过错。

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

但是越国没有涵养君子的风水,西北军能护佑大越安全的绝对权威,也不容有疑。就像卫含章告诉他手低下的兵士出刀快且狠的秘诀就是,听令行事,无问善恶。

他为捍卫西北军或者“卫侯”这个在越国百姓心中就等同于安全的标识,也不惜掩埋些事实真相。

不说全然没有愧疚,但卫含章没有后悔过如此行事。

要哪天这些事暴露于人前,要给他算一场总账,那他也受着便是。饮鸩止渴,总要先保全了眼前才能思虑将来。

所以,当卫含章的余光扫到宁怀沙的影子时,脸上乍现的不是愧疚之色,而是就立于原地,没什么表情。

两人之间的那道弦再次紧绷,一个不慎,不是连线彻底断裂,就是要去解开两人阔别已久后,各自带上的面具。使得不复当年的全非面目,展露于阳光之下。

而不敢在日头下展开的东西,总是丑陋不堪。

何为隐晦,美好光明之物需要隐藏吗?

宁怀沙一早醒来,发觉卫含章已经和先行队伍出发,他只好跟着人,随后而去。

只是目前的情况看起来,他到的不怎么是时候。

处于危崖边的凶兽,不可能会向人示弱。

宁怀沙来这儿的本意,也不是要卫含章卖他好,或者去抓那人的把柄、触那人的逆鳞。

“哥,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回答不算完美。

但宁怀沙认为自己必得开口就明明确确告诉卫含章,自己站在他那一边,有绝对的诚意。

自己到此处,持的身份不是皇帝派下来的钦差,不是昭定帝的说客,不是宁相,甚至于不是宁怀沙。而就是他卫含章的弟弟而已。会和他的部下一样迷信且盲从,不论是非善恶,无条件听他吩咐。

卫含章低头神色缓和了点,“不必,等他们找到那位姑娘的尸骨,我们带回她家乡送她入土为安。”

卫侯很好讲话,只要一个明晰的态度,甚至不用宁怀沙真正手上沾染上点什么。

“那,那小孩儿,哥打算怎么办?”

宁怀沙开口问这个,便是不介意真搅和进来。丢失个出关了的姑娘,对卫含章本人来说,除了声誉有损外,实质上要中伤到他,很难。但要私自藏匿草原部族王的孩子,意味就大不同了。

“找户人家养着。”

卫含章几乎是没什么犹豫的,就把这种,私藏草原王子的话,正大光明地说出了口。

宁怀沙发觉他哥有些时候是真嚣张的厉害,“这孩子性野,普通人家应该很难看管得住。”

“我先找找,如果没有合适的,带身边养着好了。反正看起来年纪尚小,记不了几天仇。”

不是说让那小孩儿就着萨迪克庶子的身份去上京城就活不下去,相反,昭定帝为表示对草原部族的笼络之情,可能还会拨款好生养着。但也就只能保衣食富足,想要有别的作为,近乎不可能。

再者,更重要的是,那位姑娘莫约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辈子打上鞑子的烙印。

她既然在生前未等到王师,那身后,卫含章愿意在尽可能的范围内稍做弥补。

但这话一下子就触动了宁怀沙的神经,当年卫含章见他过的不好,就大方的将自己接进了侯府。

从此,不管怎样,宁怀沙都相信自己会是对于卫含章一个特殊的存在,他要再养个小孩儿,铁定冲淡这份特殊意义。

更别说,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想归到卫含章的名下,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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