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凊不知道折竹的所思所想,不过就算知道了,她这会儿也没功夫为折竹解惑。
顾玉娘留下的丝线还没有完全劈完,这是她今晚必须要完成的活计。再者便是每日的固定课业要完成。虽说乔贤今日是说了不用去书房了,但善凊可不认为这就默认了她今日休假了。
打从她拿起书那日,乔贤便撂下了一句话“天下事以难而废者十之一,以惰而废者十之九”,这是一种鞭策,也是一种敲打。
善凊是不敢忘记。
所以等她将该练的五十张大字,该研读的经书要章理解透了,这夜便入了二更天了,再等她将丝线劈完,新添的一截蜡烛也只余些许。
折竹趴伏在一旁的迎枕上,善凊下了炕,踩上了鞋,刚伸了一下酸涩的腰身,折竹便警醒地抬起头来,分明眼睛还半拢着没睁开,嘴里便先咕哝道:”姑娘还要什么?我去取。”
善凊觉得好笑,上前将人推醒,“你家姑娘要你去睡觉。”
折竹醒来,揉着眼睛,先是扫了一圈桌上的簸箩,然后才道:“这是都劈完了?”
“早劈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善凊这边是不用丫头守夜的。
“姑娘,这绣活以后还得白日里做,不然太伤眼了。”折竹睡意还未去,行动有些滞缓,她磨蹭地下了炕,“明儿我得赶紧同夫人说说。您的眼可稀罕着呢,可不能折在这上头。”
“好好,操心的丫头。”善凊看着她这般困倦还操心着她,既是觉得暖心,又是觉得好笑。她轻抚着人的肩膀,将人轻推着出门,“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不然夫人那里你明日定是会误了时辰,到时候夫人若是去了上房,你可是告不了状了。”
几个动作下来,折竹的睡意早跑了,她转过身来望着快阖上的门,赶忙道:“您也该睡下了。”
善凊有过先例,有时熬得深了,睡意早跑了,便索性拿着书继续研读,以致于时不时会误了去学堂的时辰。
折竹觉得这误了上学的时辰倒不怎么紧要,伤了身子才是要命的事,况且姑娘这会儿才是长身子的时候,要是熬夜伤了元气,那才是真不值当的事。
善凊承她这份意,也不觉得她唠叨。她看了一眼天边的月色,温声道:“我晓得了,你回吧。”
折竹便不多言,月光照亮了廊檐,善凊看着人走过了转角入了后院,她才阖上了门。
*
翌日,善凊姐弟俩在正房碰了头。善凊一见着重明的眼下的乌青,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问:“昨儿夜里几时回来的?”
重明还没睡醒,眼角挂着打哈欠带出的泪水,“太晚了,先生不让回来,便留宿了。”
善凊给他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重明讶异,“阿姐,你不是一直让我养生的吗?怎么大早上连早食都未进,便叫我先进了茶?”
“此一时彼一时。父亲等会儿若是见着了你这副模样,定是会说上你几句。”善凊瞥了眼内室,留神听着动静。
重明眼神一动,倾过身来,小声问:“父亲怎的了?”他知道阿姐不会特地来这么一句,这里头定然是有缘由的。
善凊摇了摇头,她也不晓得原因,又如何同他解释,只叮嘱了几句,“这几日你紧着点神吧,不然真要小心你身上的那层皮。”
乔贤虽然对儿女疼宠,但教养也甚严,从不手软。善凊是知道父亲的性子的,她知道乔贤对于重明去顾府一事甚是看重,不然也不会亲自向聂先生打招呼让重明留堂。这般行为显然是对重明顾府之行寄予厚望的,再加上昨日乔贤的面色,善凊是不想重明在这个要紧的关头惹了祸。
重明一向听善凊的话,眼见善凊这般叮嘱了,虽说没有道清缘由,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承下来了。
旁边伺候的丫鬟们将早食端了上来,善凊伸手接过,削葱根似的指尖通红一片,恁地醒目。重明看见,一惊,“这是怎的了?”
善清不以为意,淡淡瞥了一眼指尖的红肿,轻描淡写道:“昨儿劈了一天的线,活计还是不熟悉,方法不得当闹的。”
都说熟能生巧,善凊原以为昨日自己已经抓到劈线的窍门了,却不成想,有些东西光是抓到窍门还不行,还得上手一步一步地练。
重明见那伤势着实不轻,面上不由地有些忧虑,“阿姐也是,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身子要紧。”
“什么身子要紧?”乔贤携着小李氏从内室出来,看着这一双儿女。
姐弟俩起身,等双亲坐下,善凊才解释道:“弟弟惦记我,不免关怀了几句。”
她这句话是很含糊的,要换成了平时,不拘哪一个都要往细里问一句的,然而今日不论是小李氏亦或者是乔贤都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显见的都没什么心思探究内里情况。
善凊敛了下眉,昨儿究竟是遇着什么事儿了,扰得他们今日都没什么好心情?
早食一家人用得安静,不过半路上出了情况,上房来人说是老太爷有请。
善凊看着乔贤离开,犹自走神之际,就听小李氏道:“想什么呢?”
善凊摇头,她这会儿倒是撒起娇来,将手上的伤亮给母亲看。小李氏见状,眉头一蹙,“怎么弄成了这样?”
重明喝了一口粥,插话道:“阿娘,您不如叫姐姐歇上一日,好好养伤。”
小李氏没应承重明这句话,而是转而询问善凊的意思,“要不要歇上一日?我帮你跟你师傅告假?”
善凊一听就明了小李氏的意思,她是不愿意她仅因为这点事情便告假休息,毕竟往后的时日还长,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这点小伤还能应付,哪日要是真扛不住我会同母亲提的。”善凊甫一开始学艺,便有了觉悟:所谓的一技之长都不是那般好得的,她既是要学便是要学好的,不上不下、半桶水的事儿她是从来不做。
显见的,小李氏对女儿的这番回话也是满意的,她吩咐了李妈妈几句,回首对善凊道:“我叫人给你取几瓶伤药来,拿着抹,日子久了,也就好了。”
善凊见过小李氏的绣作,也见过小李氏的手,她自然晓得这番话背后所代表的意思,闻言她笑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