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气势不发,常人何能知道他的底蕴?
“大师知我来意?” 史艳文虔心合手。
“佛祖有旨,”六根不净上师温和地对身边的红衣喇嘛点头,喇嘛会意颔首,他才对史艳文道,“圣人的殿堂早在一个月前便已备妥。”
殿堂如何,史艳文并不在乎,但对方如此尽心,他自然也满怀感激。
道谢后,史艳文却问:“上师能否告诉我,如何能让他们在此界往生轮回?”
六根不净上师看着他,淡淡笑道:“渡化众生,虽为贫僧之责,但圣人亦要有所准备。此一万一千魂皆属异界,因附于你身,超度一人,阁下便需受一苦。一万一千苦,极耗心力,你可受得?”
喇嘛围坐身旁,闻听此言,都有些担忧,深怕史艳文受不得此苦,史艳文却不假思索点头,“曼怛罗愿舍出一切。”
“一旦陷入沉睡,除非时间已至,否则不能清醒。”
“史艳文甘之如饴。”
“若诸亡魂既入轮回,你将功体尽失,十年之内,皆有性命之忧。”
史艳文合掌颔首,目光坚定,“请上师助我。”
上师轻叹,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会有莫大福报。”
史艳文闭上眼,默然不语。
上师站起身,围坐地上的红衣喇嘛激动又敬佩地看着史艳文,亦合掌行礼。
“随我入菩提了悟宫,即今日起,那就是你打坐之地。”
菩提了悟宫乃上代上师圆寂之所,圆形金鼎护佑法身,修罗夜叉镇守中门,孔雀展翅吉祥毯铺地,用石灰岩粉末夯实的墙壁在高原日光下透着莹润的光泽,光滑而又温暖。
六根不净大师说,这座宫殿,是莲花大地之精华所筑。
小喇嘛每日会在墙外诵读佛经,金刚舞的队伍每日都会路经此地,日月泼洒的神性每日都会照耀着你,圣洁皆白的哈达每日都会为你挂在墙壁之上。
只是,你要记住,这里远离红尘,唯心无尘碍,方可直达净土。
正气山庄内,俏如来和雪山银燕看着天上的水幕,心中对接下来的渡魂仪式皆十分担忧,而史艳文在厢房内认真地看着画面,用心地记着六根不净大师的话语。不知九界的佛国在何处,其中当也有这样佛法高深的大师吧,若有机会,当去一试。
水幕上,第一日的超度,在晨曦的祝福下拉开帷幕。
史艳文沐浴静心整夜,换上了白色法服,黄金璎珞挂于脖颈,朱砂如链缠绕手臂,精致玛瑙困锁长发,佛铃铜鱼游于脚踝。
他坐于莲花台上,就像画像里的神祗莲花生大师,英俊而美丽,自波光粼粼的天池水畔走出,洒落一地光明,令人望而生敬。一时间,竟无人敢去看那张姿容清绝的脸。
他仅仅是站着,似乎一抬手,就能赐予祥和,似乎一微笑,就能驱散邪恶。
似乎只要他想,就什么都能做到。
观礼的将军捧着自己的红衣,深受撼动,如蒙神赐,呼吸急促。
纳莎捧着花瓣的手微微颤抖,身边跟着个十六岁的少年,也是那么一双蓝眸,好奇地看着莲台上那绚丽安静的男人。
“妈妈,他是谁?”少年有些失神,“他看起来就像藏在佛塔顶端的明珠。”
“他是吉祥天女带给我们的福气,”纳莎情不自禁说,“他是圣人。”
“圣人……”
苦境的西漠深处,一座宁玛寺庙内,中年的苦行僧看着画面上曾经熟悉的双亲,以及年少的自己,不由有些遗憾。
“阿弥陀佛,此子大善。”
天之佛看着水幕上的仪式,对身边地藏圣者道。
“大善,大毅力,大慈悲,此子有圣心。”
蕴果谛魂颔首赞道。
“哈!虚伪!”
天之厉闻言冷笑,讥讽地扯下佛门的遮羞布,“在天之眼里,这不过就是一群带着功利心的秃驴,和一个愚蠢被糊弄的人族而已,大善?可笑!”
天之佛冷冷看了对面一眼,闭目合掌道:“虽带功利心,却也是一场相互成全的机缘。”
见天之佛一副不愿再搭理的样子,天之厉冷哼一声,阴沉地继续看水幕进展——
第一次的仪式,十位肝胆忠心的将军之史艳文胸口破出,鲜血染红了衣襟,那身法衣与护持灵物却在瞬间将鲜血化作花瓣,落入莲台下的天池水中。
他们在百僧吟诵声中,洗去一身杀戮,念起家国之忠,向着为了给自己求一个安稳的来世而千辛万苦来到此地的人深深行礼,不舍告别。
“史将军,末将来世再追随于您。”
史艳文睁开双眼,默默注视着他们飞向天宇,离开自己净空般深沉的视野。
周围人惊异地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禅定,回神时,更觉耳聪目明,心旷神怡,开阔更胜往昔,但有病痛,也在瞬间消散,抑或缓解。
“那是……功德……?”
苦境中的先天高人们皆惊叹地看着画面,那浓厚得几乎溢出水幕的功德,是史艳文本身带有的功德,在这场超度中,散于大地。
“此子怎会有如此多的功德?”
“如此功德,如何修来?此子不凡也!”
“如此功德,尽皆随着超度而逸散,可惜,可惜矣!”
“如此功德,难怪有底气超度剑灵,就是代价太大……”
“此子仁心仁德,不堕‘史艳文’之名呐!”
水幕上,如来凡心寺原本在大漠一隅,离北域尚有万米之遥,更靠近西漠,这小小绿洲边缘定居的小城并不出名,可渐渐的,人多了起来。
上师的朋友带来了他的弟子,在如来凡心宫下榻,参与了这场盛事。
商人和骆驼屡屡踏足此地,为了在沙漠行走求一个平安,也带来了布善的米粮。
迁移的漠民来此定居,不能抵挡风沙侵袭的帐篷渐渐消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矮房。
绿洲的水源在不知不觉间有了扩大的趋势,执事官仁德惊喜地叫人运来青树白杨,摘下开春第一条绿柳,置于已经陷入沉睡的史艳文脚边。
闻名的贵族带病而至,两月后病愈,乌鸦反哺,扩修了如来凡心寺。
远近的大师循声而来,以求顿悟,坐于那日日见血的圣人面前,却默然良久,而后远去。
莫大的功德,意味着莫大的苦难。
想要顿悟,仍需受苦,唯有红尘之中,苦痛最多。
六根不净上师在第一年末,将如来凡心寺交予了自己的大弟子,闭关不问世事,端坐绝其饮食,未过三月,破封而出,已成先天,返老还童,若金童子。
如来凡心寺的僧人在数城佛辨中拔得头筹,引来了评定佛论的活佛,活佛在菩提了悟宫留下天珠,请求六根不净上师,在圣人醒后,将其赠予他。
沙寇马匪在第二年初,放下兵刃,五体投地,跪地百里,匍匐而来,六根不净上师长叹“大善”,为其剃度,归为佛子,承接苦难,以偿前孽。
浴佛节那一日,这片地方被活佛亲赐“接引”,得名“圣城”。
“玉圣人!这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玉圣人吧?!”
“他也叫史艳文!他也有龙泉剑!”
“他配得上‘史艳文’!他也是一个好人呐!”
“曼怛罗!他是西漠的曼怛罗!”
苦境中的平凡百姓,尤其是生活在西漠的百姓,看着画面中如来凡心寺的变化,内心大为震撼羡慕,纷纷折服,他们不懂先天人口中的那套功德理论,他们有自己的见解看法,史艳文给西漠穷苦百姓带去了希望,他让沙漠变绿洲,让马匪沙寇尽绝,让荒漠变圣城,让人们艰难挣扎的生活变得和平美好,这就是圣人!虽然他自异域而来,虽然他不是苦境的史艳文,但他们愿意承认他,他是另一个玉圣人,另一个史艳文,是属于西漠的曼怛罗!
九界这边也同样十分震撼,鳞王北冥封宇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座下男人,敬佩地叹服道:“不愧是史君子!”
藏艳文大感汗颜,尴尬地应道:“鳞王谬赞。”
海境之内,藏艳文在被鳞王大加赞赏,海境之外,亦有无数的中原百姓同样在感激涕零——
原来,当藏艳文进入太虚海境寻无根水之时,灵界的幽灵魔刀就被盗,水幕观看期间,正值网中人在魔司令的辅佐下觉醒妖神将记忆,号令万千魑鬼聚集!
霎时间,不知从何处钻出的妖魔魑鬼开始到处恣意食人,壮大繁衍!
原本该是如此。
熟料,天空出现的水幕突然放出渡魂仪式,梵唱与功德之光虽因画面的传递而威力弱小,但面对实力更加微弱的低等妖魔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压制震慑作用,魑鬼们纷纷躲回阴暗处,大难不死的村民们一边痛哭流涕,一边由衷地感谢水幕中的史君子。
这一切,藏艳文还不知道,他专注地看着画面上,上师找来好友六名,携手将短短时间已变化巨大的“接引圣城”笼罩在阵法结界中。
往生轮回,超凡之地,近无权名之争,远无流寇之劫,于沙漠深处扬名四海,终引来异界佛门高人。
“嗯?”一页书沉吟一声,讶异地看向画面中出现的自己——
高人不羁,不为功德所动,指名要见曼怛罗,上师轻笑,并未阻止。
曼怛罗正在超度,高人不屑于此超度手段,在他看来,弹指即可。此等僧众,亦不过贪图其功德,故意为之,此曼怛罗不过是个无智之人。
若未看水幕,不知前因后果,一页书确实也会同样地感到不屑,但看了水幕,了解了事情始末,一页书就只余下叹息——以身养魂,超度剑灵,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连人带魂一起都渡往来世了。
画面上,梵天看到曼怛罗超度之景,顿时明白过来,上师之做法,乃彼此获益,且看那身玉裹法器,更能保得曼怛罗之魂不受影响,道:“确是功德一桩。”
六根不净上师闻言,当即合掌一拜,请道:“曼怛罗渡魂之后,必有十年危机,还请前辈襄助,令他平安度过。”
梵天挑眉,“你要吾如何襄助?”
“此人尘心甚浓,孤情系于一人,渡魂之后,曼怛罗必将返回中原。而中原之乱,此子无力抗之,请以留招,令众人不敢犯。”
梵天为那“孤情”二字若有所思,心中又似不以为意,他随兴而来,亦不受功德,何须帮助?
上师屈膝,行大礼而拜,“请前辈襄助圣人。”
恰逢礼毕,盘坐僧人梵唱方停,即又转身,“请前辈襄助圣人!”
未已,千众又请,“请前辈襄助圣人!”
“呵!好盛的民心啊!”
苗王颢穹孤鸣语气冰冷,忌惮地看着水幕中佛门高人在史艳文身上留招护命,暗暗恨道:待本王得到九龙天书,开启伏羲深渊,届时苗疆得气,纵你有再高的名望,亦只能沦为亡国之奴!
梵天留招既去,水幕亦同时消失,鬼觉神知于天阁内森冷一笑,果断运功按下止战之印!
“糟了!”
时间城主面色大变,素还真尚不及问发生何事,只闻时间城内传出一声轰鸣,竟是推时械人爆炸了!而原本运转自如的时轨也“吱——”的一声,停了下来。
立时,时间城外,苦境万物一切静止,鬼觉神知趁机化作玄玄血傀师,窃取天下十二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