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娃蒙着阴霾的表情又凝聚了怒意,但终究是没有发泄出来,而是转身道:“山下修建了很多房屋,贵客若是要居住,自选一间便可。”
木托冷笑一声,带着刺似的对史艳文道:“明天我再来看你。”
说完又轻蔑地扫了一眼阿若娃,像游行帝王般大摇大摆地离开,直将阿若娃气得手指发颤。
“这是仗着有你的蜕变大法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女神龙轻笑道,对这个貌似同乡的魔族颇有几分喜爱,不知道已经出生了没有,毕竟魔族的年龄总是个迷。
史艳文感受着心中的无奈,也是莞尔。
画面中,等木托不见了人影,史艳文又叮嘱道:“你不要伤害他,他对你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不会产生任何影响?”阿若娃怒火中烧,“曼怛罗,别忘了你的承诺。”
史艳文也有些不悦,“艳文始终谨记,不曾或忘。”
“你是曼怛罗!”阿若娃突然吼了起来,怒不可遏地,偏执而疯狂地上前抓他,“是我的圣人,不是什么‘史艳文’!曼怛罗,你没有离开我的权力,永远也没有!”
……‘曼怛罗’?
天踦爵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胸中那股突然涌上的郁闷,竟分不清是‘他’还是自己的,他想起了当初史艳文与素还真分手时的话——“……可长达三十五年,三十五年,你都不肯承认我的名字。”
“……史、艳、文。”
天踦爵一字一顿地低声念出这个名字,与水幕中的那个‘他’同想同念——你是史艳文,不是曼怛罗。
画面中的史艳文神色一冷,肩膀一滑就绕开,“阿若娃,我已经说过太多次了,请你自重。”
见阿若娃还要上前,史艳文一侧身抓住他的手,巧劲扣着手腕带着人转了一圈,直接给扔在了地上,阿若娃的鼻子都砸出了血。
“阿若娃,我警告你,木托若是有半分危险,当日承诺,艳文不会再遵守。还有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
史艳文落下狠话便走向宫里,脚步从地上离开,才刚落在台阶上,阿若娃阴冷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不知死活!这臭小子还真敢在史君子的底线上作死蹦跶啊!”
“他到底仰仗着什么啊?那个约定?不就是跟素还真分手回西漠做曼怛罗嘛,没啥特别的啊?”
“想当年我们跟史艳文作对的时候,他可没有这么好性子,纯阳掌说来就来,怎么对这小子就这么心慈手软了!我不服!”
“等着瞧吧!我看这阿若娃好日子快到头了,他在玉圣人面前越是疯狂,越会消磨掉圣人对他的包容耐心,不识好歹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圣贤并行我的圣贤并行!素贤人怎么还不来啊?!芙女我等得好着急!”
水幕外,观者们对事态发展各自表达着心中的意见与看法。
水幕内,史艳文动作一顿,蓦地回头,剑眉带上剑的凌厉,“阿若娃!”
“为什么我不行?”阿若娃爬了起来,怅然若失地走到他面前,咬牙问他,“为什么我就不行,我的圣人……你真的半点都不记得当初你离开沙漠时,我在身后苦苦追赶的身影?”
史艳文拧眉,“你迷障太深了。”
“是吗?”
阿若娃突然笑开,血染唇齿。
他抬手,轻抚一下那丢弃玛瑙的长发,“你就不深吗?我的圣人,你一心所为的人根本就不懂你,那三年,是我日夜守在你身边,是我……一万一千劫,一万一千劫啊!你醒来的时候,还是我最先发现,从中原回来,你日日想着修复经脉,整整七百天,也是我陪着你。如今将要七年过去,七年,他早就忘了你了!我的圣人,到底是为什么,你的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史艳文看看桌上的玛瑙,神色始终平静,“阿若娃,没有人轻视你,是你要得太多。”
阿若娃摘下通人冠,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阴鸷,“曼怛罗,我的圣人,你想留下木托,只有一个办法,你知道该怎么做。”
史艳文皱了下眉头,沉沉地吸了口气,又归于平静。
“迷障太深,迷障太深啊……”
月色下,中年喇嘛看着水幕中那个可恼可恨又可悲可怜的年轻上师,虽然宁玛教不禁婚娶,但感情一事从来无法强求啊。
感受着平行世界中那个自己心底的偏执疯狂与澎湃爱意,中年喇嘛一脸疲惫地取下了头上的通人冠,久久注视着画面上伫立窗前的俊美圣人,最终语气无奈道:“遇到你,是阿若娃的幸运,也是不幸……”
西漠的夜风由远而近,带来游牧民断断续续的歌声,“美丽的爱人哟,你如那佛塔上的明珠,惊艳了年少的我,从此再也看不到其他风景……”
而在推松岩内,天踦爵手指紧绷地握住茶杯,水幕上白玉宫门再次关闭,留下史艳文独自一人静默无声,他心中的渴望几乎按捺不住。
苦笑一声,那个‘他’是如此的迫切又渴求,激动又胆怯,‘他’想不顾一切地带他回中原。
“回不去了。”
仿佛是回应这份渴望,水幕上的史艳文突然开口道,他在窗边站了很久,在寒月高升的时候,方才合衣就寝。
此时黑影终于从暗中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形站在月光在地毯上刻画的七彩琉璃画中,玉缕拂尘轻轻放在桌上,伸手勾起一缕长发。
“素还真!”
“竟然是素还真!”
“为什么是素还真?!为什么不是谈无欲?!”
“素贤人啊!你可终于来啦!圣贤并行又有希望啦!”
“素还真你快带玉圣人走吧!回中原!才不稀罕什么西漠曼怛罗呢!”
“素还真来了,史君子有救了!”
“素还真竟然还会来?当初被甩得那么惨,我还以为两人彻底死情缘了呢?”
“毕竟是中原的素贤人,气度还是有的,史君子当初也是有苦衷,为了大局啊,误会解除,可不就要再续前缘了。”
“但那碗药可不是误会!万一带回去又给下药怎么办?指望谈无欲么?”
“咳,小两口的事咱们外人不好插嘴,何况素还真不是知错就改了么,只是时间没来得及,只要史君子不嫌弃,咱们祝福就好了。”
“对的对的!反正先救人!救完之后史君子愿意重归于好就重归于好,不愿意再找一个也行嘛!”
“其实我觉得谈无欲那个口嫌体直挺不错……”
“你喜欢傲娇?那史君子岂不得天天哄人!不行不行!太吃亏了!”
“不管怎么样,有人来我就放心了,就怕没人搭理啊!”
“反正不管是素还真还是谈无欲,都比阿若娃好!”
“要不选木托?两人是同乡更有话题,史君子也比较好拿捏!”
“天哪!你这是什么鬼想法!人才啊!”
两界看客们因为黑影身份的曝光,心情顿时激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起哄赶快英雄救英雄。
而水幕上,素还真的手顺着发丝向上,经过脚踝和小腿,从腰臀上摩挲而过,旋即搂住那肩,再用力将人嵌入身体……
细腻又缓慢的动作,无不向观者们展示出他对怀中之人的柔情蜜意,一往而深。
魔世中的史艳文看得脸色微红,又因心里不断传来的喜悦、哀伤、绝望、木然等俞渐阴霾的情绪而拧起了眉头。
他曾装睡十年不醒,所以哪怕心绪再复杂也能保证不被外人所察觉。
曼怛罗的心好似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因爱人重逢而喜悦欢欣,一半因对方到来而哀伤绝望,他木然地躺在对方怀里,不敢睁眼。
“……曼怛罗不希望被人拯救。”
史艳文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尤其是素还真来救他。
“什么?”
女神龙面露疑惑,又转而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让自己被困在圣城的?”
“……这么一想,倒是说得通了,”女神龙一脸认真地开始分析,“你对阿若娃的态度……太迁就了……就算他是朋友的孩子,看到后辈走入歧途,你的正常反应应该会先是好好规劝,说不通再武力服人,而不是冷眼旁观,看着对方在权利的漩涡中越陷越深……以你的能力与在圣城的声望,只要登高振臂一呼,就能立刻让阿若娃滚下台,而你完全可以选择另一个人进行辅佐,更别说对方还对你如此痴缠,按照以往的经验,你早就离得对方远远地,怎么会浪费精力与他周旋?”女神龙沉吟了一下,犹豫着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必须由他来完成?”
“当初……曼怛罗为了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被迫与阿若娃协定,离开素还真,”史艳文慢慢地剖析自己,“回到西漠后,关天足之乱很快结束,中原的安危已不需要担心,唯有圣城还需要有人维持稳定……”史艳文蓝色眼眸中透出几缕疑惑,“……但这个人选不一定非要阿若娃,虽然作下约定,但从水幕中曼怛罗不愿出面支持他就能看出,约定中没有必须保障阿若娃权力地位这一条件,”轻轻皱了皱眉头,史艳文继续说道,“曼怛罗完全可以绕过约定,进行反制,但他却被阿若娃软禁七年,几乎心力交瘁,而始终没有摆脱桎梏,甚至在有人来救他的时候……内心是拒绝的……”史艳文合眸再次确认了下心中的感受,无奈道,“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不愿?”女神龙更加疑惑了,“为什么?”
史艳文垂眸,以他对自己的了解,可能是……
但为什么?
“也许……你只要把因果关系倒过来就明白了……”
史艳文说得委婉,女神龙听得一愣。
倒过来?
曼怛罗为了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被迫与阿若娃协定,离开素还真,倒过来的话……
曼怛罗为了离开素还真,故意受阿若娃胁迫,理由就是圣城的稳定与中原的安危?
“……难怪你一直留着阿若娃,他是你找的……借口?”
女神龙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史艳文苦笑一声,心里却是又窘又尴尬——
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只是想要分手,难道素贤人身为苦境中原的领袖鳌首,还会死皮赖脸、纠缠不休?
纵观曼怛罗与素还真在一起的那些年,几乎都是在隐居,两人的关系只流于人言,眼见者极少,就算两人分开了,也不用担心会有损素贤人的颜面。
他们完全可以和平分手,好聚好散。
为什么非得整这么一出,整给谁看?
史艳文理清楚事情的脉络后,心里难得吐槽,没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这么‘作’的时候,莫非是年纪大了,太爱面子?所以非得整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女神龙见好友面露尴尬,善解人意地接话道:“不管为了什么,我相信总有你的理由。”
就在史艳文与女神龙分析探讨的这段时间内,水幕中,素还真的脸出现在明亮月光下,俊美的面容刻满沧桑——
……
“回得去,”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下颌落在史艳文的唇边,素还真深深嗅着异香,直刻入骨髓,声色颤抖,“我们早就约定过了……只是,再等我两年,再两年,我就带你回人间。”
“怎么还要再等两年?不能直接带人回中原吗?”
“人都抱在怀里了,直接私奔啊!素还真不要怂!”
“再等两年?再等两年还不知道阿若娃那个家伙会疯成什么样!万一再出变故怎么办!”
“也许素还真有什么苦衷?”
“什么苦衷能比史君子更重要!果然还是应该期待谈无欲!谈无欲肯定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谈无欲那个傲娇有什么好?!就凭现在出现在史君子面前的人是素还真,我支持他一辈子!”
“……那个,木托出现得比素还真要早?”
“那个时间线,素贤人是忙里偷闲来的吧?真难为他了。”
“又是集境大军,又是鬼王棺三途判,还有魔域势力在暗中搅浑水,素贤人估计忙得焦头烂额啊,难怪不敢将玉圣人带回中原。”
“两头为难啊,我怀疑这个素还真只是化体,本体肯定还在中原转得像个陀螺!”
“素还真还真是自信,我记得集境与三途判之后,紧接着是魔域势力登上台面吧?那个魔魁可是个难搞的角色,区区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