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林阔飞身而上,手持三十三星官轻剑,将兵王一道剑波横截斩下!兵王一副俊美容颜此刻沾了血污,面色灰败,冷汗连连。陆上将却不等他喘口气,抬枪打断了兵王的腿,百发百中。终于被逼至绝路,兵王发出滔天怒吼,周身血液犹如烈焰一般熊熊燃烧起来!林阔却不为所动,三十三星官轻剑电闪雷鸣,与兵王烈焰一冷一热,形成对冲之势!”
台下观众配合地鼓起掌:“好!”
火历257年,紫微垣一口天井下。
一位青年翘着腿坐在简易搭台上,手边摆着瓜子花生零食饮料,下面零散坐了十几二十个听众。
他是那种出挑的异族长相,鼻梁高挺,脸颊轮廓明显,眼睛颜色浅淡。又穿了一身潮流穿搭,发尾挑染了一点灰,扣着个单边红色耳钉,导致存在感极强。
上面眉飞色舞抑扬顿挫,下面神情专注面容激动。
又爆发了一阵非常给面子的掌声后,其中一个听众问:“三十三星官轻剑是什么?”
青年道:“好问题。我先问你,当今用途最广泛的能源是什么?”
那个听众说:“星官!”
青年抛了个花生吃,带头鼓掌:“答得好!白银第三将盛名远扬的原因是,当时前线枪支坦克机甲热武横飞,他非要拎着把剑和别人对打。能上战场的剑都是顶配,在里面注入十管星官就堪比热武,少将的剑却有三十三万星官。可不是什么剑都能容纳这么多星官的,多少人前赴后继地想复刻,都失败了,因此作为神兵,它也是一个谜。”
“并且,机甲和枪对星官的损耗极大,很容易打空子弹,冷兵器没这种烦恼,于是就一战成名啦。”
青年一顿激情澎湃的解说讲完,听众恍然大悟,十分赞叹这位年轻有为的少将。
他身边的女性则叹口气:“可惜了,这样的人,后面却因为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当年没直播录像,不然真想知道三十三星官轻剑杀敌起来是什么样。”
青年说:“这个嘛……”
他还没“嘛”完,一道光辉流转的枪芒就直接落下,把手边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青年:“我去!”
他表情一变,瞬间就地一滚,“骨碌碌”地躲过了紧接着的第二枪射击。
台下的听众惊慌地看着他。然而枪芒不扫射无关群众,只逮着青年一顿痛击,自带一些演出效果。
于是刚刚还在准备跑路的人松了口气,都以为是补充节目,又都绕回原位,掌声如雷贯耳:“好!打得好!”
青年气急败坏地跳脚:“好个鬼啊!”
他一边说一边躲,枪芒角度刁钻,他自己躲得也不相上下,台下听众目不转睛,台上青年狼狈不堪。到最后,快得场外人都只能看到残影。
又躲了五轮后,他对着空气大喊:“别打了!”
回答他的是一道枪芒。
青年崩溃了:“别打了!我是狗!我是狗!你个败家的,别浪费星官!”
随即盖口被一脚踹开,跃下来一个挺拔冰冷的身影。
男生面容冷白、柳眉星目,侧颈线条利落干净,眼睛是特别的湖绿色。一身修身的战术便服,上臂扣着环扣,袖腕紧收,腰上紧扣一个采集器。
目光扫过来时,带着一些不近人情的意味。
他一手提着谭远衣领,另一手朝目瞪口呆的听众挥了挥,礼貌地说了句“先走了”,就提着他按原路返回。
这些紫微垣的平民没见过这么好玩的节目,气氛沉寂了十秒钟后,对着离去的身影爆发出长久的喝彩和呐喊,场面一度收拾不住:
“——就这么走了吗?!!等一下啊!!还没看够!”
一出了天井,冷风呼啸而过,零下低温几乎能把人结成冰渣。
青年一出来就打了个抖,好在他很快就被拎进了恒温陆行小机甲,衣服裤子破了几道,看上去要多脏有多脏。
林阔——这名字不能用了,在那之后就改了叫谌钦。
谌钦单手把谭远甩进座位,又放了一瓶清水到他身上:“洗下手。”
如沐春风的感觉一来,青年倚在座椅边,又开始上蹿下跳。
“队长,你不要打完再假惺惺地安慰我,”青年捧着心口说,“我刚讲到精彩处呢,都被你打断了。”
谌钦:“谭远,你的‘精彩处’就是编排我过去的故事?”
谭远说:“这这这……怎么能算编排呢?兵王不是你俩杀的?在战场用冷兵器装模作样的不是你?不能因为肇事逃逸改掉大名就不认了吧?”
谌钦道:“少说两句不会死的。”
这陆行机甲是不挂牌的民用款,除了自动驾驶一无是处。
等玩笑话讲完,谌钦才抽出两张地图,分了一张给谭远说:“我确实找你有任务。”
谭远脑袋抻过去瞅了一眼,跟读道:“废井急需人手,欲来从速……杀异化丧尸啊?这么简单的任务,用得着喊我一起么?”
“异化”是二十七年前以中心宫殿为圆心爆发的一场生物灾难。
感染的人都会精准畸变成尸体状,在增强单兵作战能力的同时失去神智,无差别攻击所有普通人。把它称为“丧尸”,倒也没有太大问题。
而最棘手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没有得出一个明确的感染途径和预防措施,普通的接触并不会染上,但没人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点也不能太怪北天极:生物灾难伴随着的是能源短缺和全球变冷。
从前人们做任何事都仰仗星官,如今能源受限,科技水平直接退化一半,再加上粮食紧缺,经济倒退,实在是有心无力。
于是领导部弃车保帅,只圈了核心区保证能源供给和城市建设,剩下的地方统统变成了弃地,几年不到便荒无人烟。
好在平民区开发了“天井”——并非远古时代宅院中围成的露天空地,而是和真正的井一样,让人们点对点在地下生活的住所。
身强力壮的人则外出做佣兵接任务,换取为数不多的星官作为一般等价物在市场流通,基本也算能过得下去。
现在除了北天极核心区还四季如春外,外面全是一片冰雪覆盖,犹如一个垂死的地区。
谌钦嗯了声:“不是杀丧尸。那里有一队佣兵搜刮东西,我们去抢救一下。”
废弃荒地被分成了三个垣,当年三垣联合起来,各打了数百口天井度过危机。
但随着人员迁徙和异化影响,有些井长期不用了,就变成了废井。
人不要这地方了,可东西也许还在。
像现在接的这个任务,这口废井的前身藏书用的,内存上千珍贵古书,被现在不懂的佣兵随便交战下,就都毁完了。这才请了他们出手,保护历史文化遗产。
当然,谌钦之所以这么频繁地接任务,除了生存需要之外,是因为他还一直在寻找妹妹丢失的尸身的线索。
谭远想到这节,懂了。他拍拍机甲座椅:“还不走?走快点?”
谌钦:“别催!就走了!”
这种和佣兵手里抢东西的事,讲究一个快。
于是他补给都没上,直接拽着谭远把机甲开出了二八迈。
一无是处的陆行机甲被喂了两口星官,终于提起劲来,嗖的一下,在冻土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扭捏的痕迹。
一小时后,谌钦开始悔恨自己把谭远拉上的行为。
这口废井里尘烟味奇大,偏偏怕误伤书籍,他不敢用热武,只能和佣兵提剑砰砰交战。
期间谌钦想先礼后兵,通过友好交流让他们放弃,但那佣兵首领只说“是主人的任务我也没办法”,于是谈判一崩就直接开打。
好在谭远先出手制服了他的手下,现在一对一还过得去,注了星官的刀剑削铁如泥,谌钦时不时就要保护一下书架,引他到空旷的地方,因此两人算是不相上下。
然而光脑里传出谭远的声音:“这地方太绕了!我迷路了!!”
谌钦简直要被气死,他拦路切断对方一声枪芒,质问谭远:“你交战也能迷路?!”
那佣兵头子看谌钦边打架边打聊天,怒道:“你在小看我吗!”
三方各有各的理,打得相当混乱。
谌钦轻剑与佣兵男人的枪芒交织,一路火花带闪电。谌钦起码被叫过什么白银三将啊,什么星官剑神啦,要是打不过一个佣兵,那还是非常说不过去的。
于是接了一枪后,又开始给谭远打电话高声密谋:“人呢?二对一活捉他!”
谭远:“那、那那那个……”
枪芒蕴含着佣兵的怒气,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拐弯着直射过来:“活捉?你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能力!”
谭远继续道:“队、队队队队长……”
谌钦躲了一枪,右手飞速一斩,枪芒霎时就犹如流星般下坠,消散干净。
他继续道:“别结巴了,有话就说!”
谭远大声道:“……人!这里有人啊!”
谌钦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反问:“难道我们刚刚在和鬼交战吗?”
他平了平被谭远气出的高血压,决定引那佣兵到谭远那边去,两人一起打死算了。
然而脚步一拐,转进一个隔室时,谌钦哑然了。
——那还真是一个“人”。
一座北天极鼎盛时代才会使用的透明传送匣,卡在两座书架之间。
莹蓝色的营养液中心,泡着一个看上去十二三岁的少年。
他一身仿佛度假刚结束的单薄穿搭,卫衣长裤,发间系着一颗小小的圆形珠子,长相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样。
那少年现在是醒着的,睁着一双毫无感情的血色双眼,与谌钦对视。
谌钦望到那血红色的眸子,不知为何,恍如隔世般地陷入了怔愣之中。
与此同时,佣兵追击赶到,枪芒飞蹿过来。
谌钦如梦初醒,道:“等等!”
营养仓里有人这事本身就足够惊悚,佣兵本能告诉他,这匣最好别开。
然而没人听他的,谌钦只迟疑了一秒,再想出手已经来不及了。
流光般的枪芒掠过谌钦衣角,直接击中了传送仓的透明外壳。
哗啦一声,透明外壳碎片四下飞溅,莹蓝色的营养液泼了佣兵一身。伴随着这道声音,少年的身躯也滚了出来,重重落地。
两个被谭远绑起来的手下看见佣兵湿淋淋的不成样子,一起哭爹喊娘:“大哥——”
谌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