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念的脸霎时变得铁青，她和夏阮对视一眼，后者摸了把后背，颤抖着抬起手，展示指尖的新鲜血迹＿＿滚烫的液体从手指滴落，夏阮根本不敢想象，后背的衣服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她心脏跳的厉害，比刚才还要快，这种噩梦般的情形竟然就这么发生了，女人的血迹飞溅到了她的衣服身上，夏阮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想象到女人的惨状了。

他们发愣也没有几秒钟，叶念猛地站起来，赶在所有人之前冲上去，将那女人扶起来，不知为什么，又在铁梯边磨蹭了一会儿，最后怀里抱着那女人走回玩家面前。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跑那么快，因为其他玩家已经惊得腿软，早就站不起来了。

女人被轻柔放在地面上的时候，面色苍白，众人才看清她右臂已经没了，瘦小单薄的身影蜷缩成一团，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浓郁的血腥味吓住了所有玩家，伤口的状态惨不忍睹，叶念只是抓着她另一只手，“别死。”

女人的眼珠似乎缓缓转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夏阮猜测，刚刚这女人应该就不想活了，也不知叶念用了什么办法，将她劝回来了。

因为女人想死，简直太简单了，她只需要在叶念没赶上来的时候，轻轻翻一下身，就能从梯子上落下去，摔下万丈深渊了。

女人活不了，但她不想死，也许只是不想现在死。

夏阮也踉跄着奔过去，只看了一眼，她就愣在原地。

从从梯子到这里的路线，已经染上了长长的一道血痕，女人所在的地方也是如此，粘稠的鲜红血液缓缓流动，在每个人的脚底穿梭。

夏阮不敢再动，因为她脚下也漫上了血，她看见女人勉强睁开眼睛，用一种很悲怆，凄凉的目光看着她，或者说看着她这个方向。

夏阮只看了一眼女人的伤口，便感觉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这样大的创口面积，以夏阮的能力是绝对医治不回来的了，叶念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她并没有去期盼什么，只是略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的玩家。

“我好害怕，”女人嗫嚅着，嘴唇轻颤。她这个时候应该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任何极端痛苦袭来的时候，人都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但女人此时目光悲切凄凉，她仿佛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这里离出口还有这么远，她是绝不可能再活下去的了。

叶念垂着眉眼，看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她还有话要说。”

过了半晌，女人猛然睁开眼睛，神色清明，让叶念也是一顿，随即了然地看着地上的人，目光悲悯，似乎死亡已经是女人不可逃脱的命运了。

“我用了道具。”她言简意骇。

“什么道具？”

“回光返照。”

夏阮沉默。

“我没发出一点声音，也没碰铁梯，唯一不同的，是我手里拿的那个苹果碎片，我怀疑蜘蛛攻击鸟巢里的人，可能和苹果碎片有关。”

叶念很郑重地点头。

女人动了下身体，似乎是极其痛苦般的皱起眉，但嘴上仍在说：“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在我死之前。”

夏阮盯着女人脚上的运动鞋看，纵然心中有千般不解，万分疑惑，她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问出口的，没人能忍心打断一个濒死之人的诉说。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玩家有人要加入反叛者联盟？他们加入一个对自己根本没有好处的组织，将刀刃对准同类，我一直很讨厌这个联盟，也讨厌里面的人。”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浮现一抹淡淡的忧伤，“直到我的妹妹跳楼，我才懂了。”

“她受了校园暴力，成为结界的主人，疯疯癫癫的，爸妈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没敢告诉在外地工作的我。直到我回家想探亲，我都根本不知道和她有关的任何事。”

夏阮狠狠一怔。

女人脸色更苍白了，她哆嗦着唇，声音都在颤，“我就…我就杀了她，天哪，我亲手破了她的结界，我的亲妹妹，我推她去跳楼的，我才是杀人凶手。”

她啜泣着，泪水从眼角滑落，也许浓艳的装扮能盖住她凄凉的神色，但遮不住晶莹的泪滴。

“所以我加入了反叛者联盟。”奇怪的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反而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决定今天中午去哪里吃饭一样。

但恐怕只有女人才知道其中的痛苦了，在一夜之间做出一个与以前观念完全相悖的决定，这种勇气和信念是旁人无法想象的。

夏阮是一个很敏感，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其中大部分原因都在于她很会带入，如果现在让她扔掉学过的知识，转去学纯文科，夏阮都会彻底疯掉，何况这个女人。

于是她也难过起来。

没想到女人淡淡的笑了，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伤口有多严重，哪怕已经丢掉了一条胳膊，而且现在马上就要流血而死，“不，不要可怜我，我这趟过来是来杀你们的，这是我的第一个单子，第一个委托，就是这个结界，我要保护好这个结界，阻止你们……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我快要死了。”

夏阮睁大眼睛，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怪不得她如此着装，却偏偏要穿一双运动鞋，原来是早已知道这个结界，是故意阻止他们的，靓丽的打扮与穿着，也无非是为了迷惑其他玩家罢了。

女人用最后一丝力气仔细回想，最后，她恍然大悟般，忽然道：“我懂了，我明白了……关于这个结界，委托人……委托人是他的母亲，是结界主人的母亲。”

她还是没忍心杀掉这些玩家，不仅如此，还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给大家留下了一个信息，一个她认为非常关键的信息。

女人身子又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涣散的眼眸中似乎隐隐映出了谁的身影，她痛苦的张嘴喘息：“我该死……”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仿佛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一般，只有死亡才能得到救赎和解脱。

她剧烈起伏的胸膛终于归于平静。

【道具＂回光返照＂：给予使用者一段时间的绝对清醒状态，十分钟后，无论伤势如何，立即迎接死亡。】

叶念沉默，她撑开女人的眼皮，后者瞳仁已经散了。

“死了。”夏阮讶然，她忽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仓皇感涌上心头，呆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叶念的感受。

叶念此时确实用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她，叶念这段时间除了笑声，就只能用眼睛来表达情绪了。

夏阮知道自己不该明白的，但她还是从叶念眼睛里读出了：＂你也会死么？＂的几个字。

这种感觉新奇又奇妙。这是玩家与辅助之间，旁人无法想象到的连接，是她们独有的默契。

但夏阮此时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扭过头，用默认表示了她的态度，一位玩家的死亡让所有人感到绝望和无助。

王佳佳双眼失焦，空洞的流着眼泪，但谁也没有心情再安慰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只是接受不了事实，精神紧绷到极限罢了。

现在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至于结界蜘蛛铁梯什么的，通通放手不管了。

“别睡。”夏阮忽然出声。

“为什么？”

“带着情绪睡觉，可能会变成神经病。”

王佳佳：……

王佳佳抓着头发，咬牙切齿道：“如果我现在再不睡觉，我就真要变成神经病了！”

夏阮躺在自己的辅助身边，寻求安抚，辅助总能带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他们本来爬了也没有一天，现在算是可贵的午休时间。

叶念也躺下来小憩，夏阮意识到，叶念也同样在索求亲近熟悉的气息。

至于反叛者联盟什么的，还是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