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到王佳佳的时候,小姑娘在结界里受创的精神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但是她现在步入了中考复习阶段,这几个月都不用再去结界,而是专心在家备考。
“你身体怎么样了?”夏阮记得这小丫头在结界里发烧来着。
“我妈妈带我去看病,医生说是急性咽喉炎,发了两天高烧,吃了点药,也就好了。”王佳佳声音还有点儿哑,偶尔会咳嗽两声。
王佳佳的父母都进了结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经过小丫头的友情科普,夏阮才刚知道,一般一个家庭中有成员是玩家的话,和他亲近的家人也会被无意的带进结界,成为玩家或者辅助。所以如果有一个人是玩家,那么这一家人估计都是玩家,当然也有特别的情况。
正常的玩家家庭,就是像夏阮或者王佳佳这种,父母都是玩家或辅助,孩子也是。
不过这种家庭,虽然一家人是能相互理解了,但动不动失踪个两三天,或者是运气差不小心暴毙的也是大有人在。
每次一有家人进结界,另外的人就得提心吊胆好几天。一家人生命安全很没有保障。
所以如果成为了玩家,那么这个人大概率会选择搬家或者离开这个地方,以最大限度的保护身边的人。
夏阮猜测,这可能也是父母将她送到爷爷奶奶家养大的主要原因。
“阮阮姐,你会做这道题吗?”
夏阮被王佳佳的声音叫回神。
看着她那张还没长开的幼态脸,夏阮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脸颊的肉又软又弹,和想象中的手感一样,她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才心满意足的收回手。
王佳佳上的初中在市内也算个重点,重高升学率是全市中学里的第一,王佳佳成绩不算差,上个重高普通班是绰绰有余的,但毕竟她还有更高的目标,这段时间也是在努力冲刺。
虽然不进结界了,但王佳佳的脸色憔悴的和鬼一样,甚至比前段时间还要更差。
小姑娘书桌周围散落一地的试卷,夏阮帮她捡起来,从里面瞥到几张眼熟的电路图,但是电路图画的乱七八糟的,还有一个明显的短路错误。
夏阮叹了口气,她也知道毕业生很难。上次跟着课代表去送数学作业,路过高三生的教室时,夏阮大骇,整个楼层寂静无声,若不是寻物罗盘好端端的在脖子上挂着,她险些以为自己又在什么不知情情况下被拉进结界了。
从窗户看过去,整个班的高三生整整齐齐趴在书桌上睡得正香,只有靠窗户一列第二排男同学没睡,他捧着本英语书,一手拿着速溶咖啡的包装袋,直接往嘴里灌,生嚼苦涩的咖啡粉。
夏阮瞪大眼睛,大受震撼,一边心里给这届学长学姐点了个蜡,又一边心疼起明年的自己来。
她看着手机里刚给王佳佳下单的一整套中考模拟卷,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愧疚,此时小姑娘非常大声的哀嚎抱怨道:“我好累啊!”
太心疼了!夏阮动动手指,又给王佳佳添了一套练习册,但是姐姐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地址改成了小姑娘家的,不知道在王佳佳收到这一箱练习册和卷子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夏阮不太敢去看王佳佳的脸,只能低头去看她正在做的英语题,有一道首字母填空,瞬间吸引住了夏阮的目光,"It takes courage to ask a s____ the way"
小姑娘明显被这道题难住了,翻了半天书,添上去一个spider(蜘蛛)
夏阮:……
夏阮:“佳佳,你看懂这道题的意思了吗?”
王佳佳很诚实的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的词汇量有点少啦,最近也没时间背单词……”她给自己找了几个蹩脚的借口,最终羞红了脸,低下头去,“我以后会好好背单词的。”
夏阮先是一愣,随后大笑,她佯装用力地拍了几下小姑娘的肩膀,“这有什么?结界和学习很难两全吧,我自从成为玩家以后也很难挤出时间去背知识点啊,没关系的,你在初中阶段尽全力就好了,你既然上的是重点初中,高中也不会差,总之,你的前途已经很光明了啊,为什么要去忧虑这些?”
一语点破心事,王佳佳惊讶地看她一眼,很少有人能看穿她这时候的窘迫。不能把精力全都投入到学习上面对学生来讲是一种"堕落"的表现,尤其是好胜心强,成绩还在中游阶段徘徊的学生。
王佳佳就属于这种人。她面对自己的成绩单,自然是焦虑的,自卑的。假期里,同学们默默刷题,提升自己的时候,她为了活命,只能去破结界。
有时候,她甚至卑劣的想,如果全世界都必须破除结界就好了,她就不再是特殊的那个人,也不再需要再去担忧什么,无效地焦虑着了。
父母或许理解,但安慰总是词不达意,什么“没关系,没考好我们不会怪你”“知道你有苦衷,成绩稍微差一点也能理解,只要你更努力一点……”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没关系,尽全力去做吧,你的前途已经很光明了"
王佳佳鼻尖翕动两下,她欲盖弥彰地揉了下眼睛,“谢谢你。”
小姑娘很敏锐地意识到,夏阮其实是一个非常通透的人,她看起来很乐观开朗,心思却意外的细腻且敏感,能从只言片语中敏锐捕捉到对方的情绪,能够瞬间共情,这点其实很难办到。
王佳佳收获了她成为玩家以来最有效的一个安慰,看夏阮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敬意和崇拜,夏阮的形象在她心里一下变得光辉伟岸起来。
夏阮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收了一个小弟,她大力揉了一把王佳佳的头发,算是无声的安抚,给小姑娘念了这道题翻译,王佳佳努力集中注意力,试图中刚刚一瞬间的情感波动中挣脱出来,于是蹙眉思考半晌,抬笔写下一个"superman(超人)"
夏阮:……
夏阮夺过小姑娘的笔,亲自上阵,规规矩矩用标准衡水体写了"servant(仆人)"
这时候,叶念恰巧推开房门,她手里拎着两杯饮品,给小姑娘带的饮料,特意按照她的要求换成了加冰的柠檬水。
王佳佳道谢后,猛吸两大口冰水,脸色这才变好看了些,夏阮也捧着自己加冰的奶茶,幸福的喝了好几口,招呼叶念坐下一起聊。
却见后者垂下眼睛,视线仿佛定在了那张试卷上面,她沉默半晌,唇角微抽,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黑色碳素笔,将刚刚那道英语题上的答案划去,用一种飘扬的斜体写下了"stranger(陌生人)"
夏阮:……?
王佳佳:……谢谢。
“你要复习多久?我算了一下,从现在进入复习阶段的话,到中考还有五个月。”夏阮有点儿不放心,担忧道:“这么久不进去,行吗?”
“哦,这个,不用担心的,我现在属于特殊时期,可以让我的妈妈或者爸爸帮我去下结界,如果我有哥哥姐姐的话,也可以,只要是直系血亲都可以。”知道夏阮是新手,王佳佳特意科普了一下关于这方面结界的设定。
夏阮错愕,“还可以这样?”
“可以的,只要直系亲属身上有玩家的头发就行,只要佩戴这个,直系亲属就是替玩家破结界的。不过很少人这么做,因为都心疼自己的家人……”王佳佳叹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这是下下策。”
夏阮脑中杂乱的记忆片段一闪而过,仿佛猛然间抓住了什么事情的头绪,刚想张嘴再问两句,就被旁边的叶念打断了。
“中午吃什么?”
夏阮注意力被成功转移,她晃晃脑袋,把奇怪的思绪压下去,兴奋地拍了下手,“对,还有这茬呢!看我给你们俩露一手。”
王佳佳松了口气,撂下笔刚想起身,没想到被旁边的叶念一把摁住肩膀,小姑娘扭身想逃开,却丝毫动弹不得。
夏阮回头的时候,感觉小姑娘就像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后者又对她露出了一个欲哭无泪的可爱表情,便不由笑出了声。
“先写完英语卷子吧,先写完再去凑热闹。”叶念态度强硬,面对王佳佳的求饶不闻不问,只说:“你要是不会的,可以问我。”
王佳佳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她看着被自己压在胳膊下的试卷,小心翼翼的问:“如果我一个都不会呢?”
叶念:……
“别对孩子这么严格。”夏阮讪笑着上前扒开叶念的手,“还是先过来凑个热闹吧,你们给我打下手。”
王佳佳如蒙大赦,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亲昵地搂住夏阮的腰,“阮阮姐,你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叶念愣了一下,还是松了劲儿,王佳佳立刻从她手臂下钻了过去,“阮阮姐,我给你打下手。”
夏阮没逞强,冲着旁边的叶念招了招手,“你们都给我过来帮忙。”
夏阮会做饭,但并不代表她的厨艺已经和五星酒店的一流大厨一样高超,自从发生了一系列变故,导致夏阮只能出来住后,她努力学习厨艺 ,力求改善一下她和叶念的伙食,虽然最后做饭的还是叶念罢了。
但王佳佳家中的冰箱里真没有什么食材,她打了两颗鸡蛋,做了锅西红柿鸡蛋汤,将黄瓜切成薄片,调了醋汁,浇在薄薄的黄瓜片上。
这些东西并不算多,夏阮怕不够吃,准备再炒个白菜,叶念怕她被油溅到,亲自上阵,拿捏不好火候,这白菜有点糊了,厨房里都漫出一股焦味。
王佳佳看到所有菜品的那一刻,期待的眼神一下子落空,嗲着声音撒娇道:“阮阮姐,我嘴馋了,想吃肉。”
这还真不是夏阮的错,肉全都冻在冷冻室里,现在解冻也晚了,下午小姑娘还有课,没那么多时间,只好从冷藏室里挑了两根淀粉肠,切碎了扔进王佳佳碗里。
叶念刚喝了一口蛋汤,就热情的捧场:“好喝!”她眨眨眼。
王佳佳也尝了一口,感觉汤有点太咸了,一口下去还咬到了一个蛋壳碎碴,油沫浮在汤上,很腻,没有自己妈妈做的好吃,但她还是夸赞道:“好吃!”
夏阮赧然一笑,对着叶念道:“手艺还需要进步,你就先当一段时间的小白鼠吧。”
王佳佳心里一惊,心想这是何等恐怖的酷刑,于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瞄后者的神情,却看见叶念眼神亮晶晶的,似乎真把这当成了一种奖赏和荣誉。
她心里忍不住感叹:怪不得人家能绑定呢,这性格真是太般配了。
王佳佳忙于中考结业,而夏阮她们正在为协会那边的委托发愁,她又翻了一遍通讯录,仍旧没有找到林南一,仿佛这个人压根不存在。
“你是说林南一?林南一……好像有点印象,是不是那个说话就像沙砾摩擦的那个?在咱们初见的那个结界。”
小孩子的比喻非常通俗,逗的夏阮笑起来,但随即莫名的焦虑感飘过来,她嘴角下撇,担忧道:
“是啊,有点事要找他,但他好像把我拉黑了,没理由啊。”夏阮叹气,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王佳佳对于这对黄金搭档并不熟悉,身为玩家,也没有论坛,但她承诺,等爸爸妈妈出了结界,会向他们询问的。
夏阮皱眉,她有预感,这段时间可能会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妈妈已经消失了两个多月了,在这一个月里,红姨偶尔会给叶念发消息,但竟然都是各个地区有玩家或者辅助凭空消失的事。
除了夏阮本人,又发生了六起这样的事情。
王佳佳也知道她的目的,安抚地笑道:“我会帮你的,我爸爸妈妈已经成为了九年的玩家了,甚至连八年前那场结界暴动都参加过。当时我才七岁。”
“结界暴动?什么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可以去问问红姨,这应该是某次为了消灭结界的玩家暴动吧。”
夏阮拧眉,不再说话。
“你的妈妈肯定是一位又温柔又强大的人,”王佳佳道,话里有很强的安慰之意。
“嗯…你怎么会这么想?”夏阮不由动容,表情放松下来。
小姑娘笑起来,语气笃定:“如果她不是的话,是不可能一个人把你养成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