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团组织地下总部执行部部长的办公室里，沈继饶日常照顾着自己的爱花爱草，门被敲响了，他头也不抬：“请进。”

很慢很轻地推门声和关门声，然后久久再没有声音，久到埋头摆弄花草的沈继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抬头一看，苍白如纸一般脆弱的青年单薄地站在办公室中间。

“小凡？你找我？过来坐。”沈继续笑眯眯地招手。

路斯凡到执行部的时间也不短了，因为是上面派给沈龙杳的特殊搭档，所以特别允许可以出入总部和沈家，不过一直处在被监视的可控范围内，身体里更是被植入了追踪芯片。

尽管是血族，路斯凡却还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吸血的欲望，吸血鬼不进食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至于撑不住的时候，上头自有安排。

路斯凡的性格和苏生几乎完全相反，他胆怯懦弱，言行举止处处小心翼翼，连走路都不敢挺起胸膛，总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路斯凡慢慢地挪到沙发边上坐下，低着头，只敢用半只眼睛瞟沈继饶。

“坐吧，我给你泡杯茶。”等泡好了茶，沈继饶发现路斯凡坐在沙发上的一角，整个人缩起来蜷成了一团。

“自闭了？”沈继饶哈哈大笑：“年轻人大概不爱喝茶，还是喝巧克力热可可吧？”

路斯凡接住杯子，从牙缝里挤出来谢谢两个字。

“不用这么拘谨啦~谁不知道公司就数我这里最没规矩。”沈继饶坐在旁边，看路斯凡悄悄地四下打量，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小凡是在找杳杳嘛？”

路斯凡点头。

“他还没回来，你有什么事，找我也是一样的。这次没带你去是因为任务太危险了，需要有契合度的团队，杳杳也是担心你还不适应。”沈继饶安慰：“其实就算你和杳杳组成了固定搭档，很多事也不需要你出面，往后还会更轻松的。”

路斯凡摇头：“我找他，有事想说。既然他不在，那您……是、是帛曳的事，我觉得不对劲。”

“帛曳？”沈继饶愣了一下：“是人鱼姬吗？她不是已经被接走了？”

路斯凡点点头：“她在培养室里的时候，一开始情绪还能稳定，可是当我告诉她，人鱼国会尽快派人鱼来接她的时候，她就显得很慌乱。

“因为语言不通，她又不会说话，所以，我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她在恐惧，她很害怕。

“等交接无误，她即将被带走的时候，她悄悄对我表示不想离开。虽然不懂她想说什么，但是我能确定她不想被接走。

“我以为她是在海底受到了惊吓，就安抚她，可是，我后来远远地看到了那几个来接她的人鱼，据说是通过吃药暂时基因重组长出了双腿，我觉得……他们好像不是帛曳的同类。”

沈继饶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看帛曳的眼神很不屑，就像在看路边随便丢着的一块石头。帛曳不是人鱼皇的女儿、人鱼族的公主吗？”路斯凡问：“他们甚至不问问她好不好。”

沈继饶明白了：“小凡听说过从中世纪开始的关于人鱼族的诅咒吗？”

路斯凡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英国的乡村长大……”

沈继饶一笑：“不要紧，我给你简单讲讲吧。中世纪的时候，人鱼国址还在欧洲，当时的人鱼皇因为领土问题和人类闹了起来，情况愈演愈烈，直到彻底决裂，甚至双方还公开宣战。

“教皇下令肃清人鱼皇及其党羽，并联合归顺于人类的血族，派遣其到人鱼国解决这件事，结果双方伤亡惨重，没能分出胜负，因为有的血族看不惯同族唯人类马首是瞻，还会反过来帮助人鱼。

“当时，血族有一位皇室成员不愿意再被人类继续利用，在一次肃清行动中救下了一些人鱼，还想办法找机会送他们回到大海里。

“可惜事情到最后还是暴露了，获救的人鱼们再次被捕，那位血族也下了牢狱，尽管她是一位皇室成员，依旧受到了非常严厉的惩罚。

“因为血族天生以人鱼作为上等食物，即使明知道人类是在利用自己，他们也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彻底征服人鱼族以作为自己的储备粮仓。况且，异族都是无法容忍背叛的。

“那位皇室成员最终被钉上了十字架，拥有王戒的血族之主命令同族在他身上切开无数道细小的伤口，让他一点一点地暴露在阳光下，最终流尽血液，痛苦魂飞湮灭。

“而作为对皇室成员最后的尊重，血族的王还是放了那些人鱼回去，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可是当血族送那批人鱼回到海边的时候，人鱼皇却拒绝接受他们。”

路斯凡也是异族，明白这是为什么，并不奇怪。

沈继饶叹气：“没有人鱼敢相信他们能从血口里逃生，担惊受怕的人鱼们已经是惊弓之鱼，生怕血族再有诡计，宁愿眼睁睁地看着同族死去。

“而血族呢，生性高傲又残酷，人鱼国不肯打开国门迎接那些人鱼，让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于是就在海边死等，直到那些人鱼被活生生地晒成了人鱼干。

“再后来，经过长久的战争，两族终于走到了息战的那一天，双方签订了和平协议，人鱼族休养生息，逐渐发展壮大，却有一个诅咒再也挥之不去。

“每代人鱼国国主的女儿，无一例外都会天生异象，且自带不详的诅咒，受到国民的厌恶。

“有的诅咒令人鱼姬无缘无故地掉落鳞片，鲜血淋漓，人鱼国的战士们莫名地惨死；有的诅咒令其精神不正常，整天疯言疯语，句句预言实现，却都是坏事；还有的诅咒令其长出第三只眼睛，却像饕餮一样需要进食同类。

“而到了帛曳这一代，这个诅咒令她浑身都长满了多余的鳞片、天生就不会说话，同时致使人鱼族新生儿的出生率和存活率不断下降。

“因为那位皇室血族和那些人鱼是流干和晒干了血液而死的，所以这个诅咒就被大家称作‘血色诅咒’，也因为这份一直都无法破解的诅咒，人鱼姬都是不受国民喜爱的。

“不过你放心，再怎么样，帛曳也都是一族公主，有人鱼皇在，她不会有事的。人鱼国也发生过国民暴动，但处死人鱼姬是无法阻止诅咒的。”

“人鱼国处死过人鱼姬。”路斯凡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沈继饶沉吟：“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形势不太好，而且事实证明暴动和献祭都无济于事，除非预言里的英雄出现。”

路斯凡看上去还是不放心，沈继饶问：“小凡啊，爷爷很好奇，你是血族，为什么这么在意帛曳？”

路斯凡低下头：“她，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非人类，都是人类嘴里的异族……”

沈继饶和蔼地笑：“大家物种不同不要紧，相互理解，相互体谅，这才最重要嘛。”

苍白的青年似乎更加脆弱了：“……这很难说。”

沈继饶安慰：“好啦，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过段时间我替你跑一趟海南，去看看帛曳，好不好？”

“谢谢。”青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掩藏得很巧妙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