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暗沉,巨大的枝叶遮蔽其下,锁住一切光线。
简没抬了抬腿,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胸口也火辣辣的,想来是摔下山时断了肋骨。
“你的情绪还真稳定。”望着漆黑环境,简没吐出一句。
每说一个字,胸口疼痛一分。
要不要说她命大?悬崖摔下来都不死。
如果这次她能出去,一定要烧香拜佛感谢十八辈祖宗的关照。
在底下头都快磕破了吧?
四周寂静的诡异,偶能听见鸟类和兽类的啸叫,简没没力气去分辨到底是什么鸟什么兽,她只想知道吃自己的时候能不能一口吞,别半死不活的还有意识。
简没后悔了,在这种危机时刻她突然觉得靠别人也没有关系,韩止语现在获救了吗?搜救队会找到自己吗?
或者……被吓傻的韩止语会说自己还在山里吗?
不知道不知道。人之将死什么阴暗面都冒出来了,简没甩甩脑袋试图把这些不该有的想法扔出去。
摒弃脑子里杂七杂八想法的最好方式是用其他事情替代。
简没回忆起下午和韩止语聊起的话题。
“简小姐,你喜欢林栀岳吗?”
无人小路上,她的脚步轻盈,白色裙摆在绿草丛的衬托下尤为纯净。
身后的姑娘淡然无波的瞳孔颤了颤,一瞬间防备心大起,问怎么了吗?
“就是问问。”韩止语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觉得作为一个人却连嫁给谁都做不了主。
“爸爸妈妈疼爱我,从小告诉我要给我找一个疼我爱我的夫婿,可疼爱的前提不应该是爱吗?我们都没相处,他为什么就爱了?”
听见她单纯的话语简没沉默,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简长江只把她当救命的工具。
“可能父母那辈有他们自己判断人的标准吧,而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感情是培养出来的。”简没想了想,以知心大姐姐的身份说出来:“过着过着说不定就有爱了呢?”
该不该说简没心胸宽广?把韩止语往自己喜欢的男生身边推。
脑子乱糟糟的,简没想不明白干脆放任,回答了韩止语刚才的问题。
“至少目前,我是不喜欢林栀岳的。”简没说她们一样,都是听从家里安排和男生相处。
韩止语像看到了同道中人,在只有两个人的山林里吐露心声。
“我本来也不喜欢程煜舟的。”
听到她这样说,简没心又沉了沉,垂下眼睑不敢看韩止语的眼睛。
“但是最近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还蛮适合过日子的,就是那种居家好男人。”
“是吗?”简没有些后悔接了她的话茬。
程煜舟会过日子这件事她最清楚了。
韩止语没意识到她的敷衍,继续说起来:“他家里一直想找个居家的儿媳,看了许多家的女儿选中了我,可我不会做饭洗衣服,我妈妈让我去学。”
“我长那么大,就是为了给男人当保姆的吗?”韩止语说到这里嘟了嘟嘴,表示自己的不满意:
“请保姆才几个钱啊,他拿不起我拿,反正我不会干活的。”
日头西斜,韩止语在畅想她的新婚生活,简没望着越来越暗的四周,眼底的光也跟着熄灭。
“我听说……”思来想去,简没觉得她需要给韩止语打个预防针,“程煜舟上学时谈了一段恋爱,你不介意吗?”
韩止语停住喋喋不休的嘴,揪着地上的草叶子一下又一下,不用看也知道在纠结。
“他们睡过吗?”
“不知道。”简没也学着她的样子做“除草工作”,含糊回答:“也许呢。”
“你介意吗?”
思绪回笼,周围漆黑寂静无声。
山风吹过,扯痛她的伤口。
“我还是很独立的。”简没对自己说。
“我还是很独立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还是很独立的。”泣不成声。
简没刚才不让韩止语哭,说这样会丧失水分消耗体力,可现在的她根本动弹不得,如果没有人来救她,等到夜晚失温就是死路一条。
“谁都可以。”在极大的恐惧下,简没也没了理智。
“谁来都可以,谁来救我都可以……”
天色逐渐变暗,韩止语看着离开的简没还没回来,恐惧的同时又着急。
挨个给简没手机联系人打去电话,信号格为空,她换了几个地方抬起又放下怎么都不行。
“爸爸妈妈林栀岳语妮都打完了,还剩下……”韩止语又换了一个地方,比刚下的地势低了一些:“不是山谷?”
她一边腹诽这什么非主流备注,一边点击拨号,谁知道对方先一步打过来。
看到有信号,韩止语的眸子亮了亮。
刚一接通,对面焦急的声音先传过来,在寂寥无人的深夜尤为关切:
“简没,你人在哪儿?”
刚想求救的韩止语声音堵在喉咙,似乎对听到的声音不可置信。
好半天,在那边程煜舟求她吱个声地时候,韩止语才开口:
“我是韩止语,我在山上迷路了,至于简没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报了自己的坐标后韩止语挂断电话,盯着那个置顶的“不是山谷”,笑出了声。
怪不得简没会问自己介不介意程煜舟有过女朋友,敢情是她自己。
她刚才是怎么回答的?
“介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明明眼角的泪珠还未擦干,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韩止语却一把捏断了身边的草茎。
“但断干净的话另说。”
曾经被自己忽略掉的,简没展现出异常的一幕幕动画片似的放映在眼前,韩止语擦掉滑落的泪,再抬眼时只剩狠厉。
“谁也不能阻止我的婚姻。”
温华山庄内,程煜舟与林栀岳商量完合作事宜,突然觉得简没她们离开的时间有点长。
“林先生,天色已晚不如带着简小姐一起去餐厅品尝一下这里的特色菜品。”
林栀岳自然同意,打开手机才见到简没和他发的消息。
脸色变了变,心里暗骂简没这个麻烦精。
“不知道韩小姐给您打过电话了吗?”看着程煜舟略显疑惑的表情,林栀岳笑笑解释。
“是这样的,简没总愿与我开一些玩笑,说自己被人绑架了或者受伤了这样的话,刚才她给我发消息说和韩小姐在山里迷了路,也不知道真假。”
“那就是真了。”想都没想程煜舟说出口。
简没什么人啊,嘴比纪晓岚还硬,让她开玩笑还不如相信V我50助力秦始皇复活。
“我想她们应该真的遇到了麻烦。”给韩止语打去电话,悦耳的铃声在摇椅边的桌子上响起,一瞬间程煜舟的心揪紧。
说时迟那时快,捞过一旁的外套就往后山走。
“林先生去找救援,我先去里面探路。”
他现在不怕简没把他拉黑,因为他又新办了几个手机号,多试几个总能接通。
谁知道刚拨过去,那边立马接通,倒显得程煜舟心胸狭窄。
“简没,你在哪里?”他心里慌得紧,虽然简没从来不说自己怕黑怕声响,但相处三年程煜舟早就把她的喜好摸清,身处在无人幽谷里的她一定怕的要死。
回答程煜舟的是一阵沉默。
“不想和我说话也可以,打字总行吧给我发条你的坐标。”
程煜舟妥协,可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关于韩止语的事情我可以和你解释,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好不好,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受没受伤害不害怕……”
跑进山里,程煜舟才发现四周安静的诡异,幽蓝色光线似乎要吞噬一切。
“我好害怕啊,没没。”心疼的不行,程煜舟单枪匹马拿着手电筒四处搜寻,不仅要请求简没回应还要提防时不时消失的信号。
听到那边窸窣的动静,程煜舟像感受到回应一般,继续说着:
“我们能通话就证明有信号,现在打开导航告诉我你的坐标。”
“求你了,没没。”
山风又一次吹过简没的伤口,可她像失去知觉般感受不到疼痛。
双腿没有了感觉,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眼泪哭干的她就那么靠在山崖边,空洞地盯着遮挡严实的天幕。
她又不是蘑菇害怕炽热的暖阳。相反简没是一朵向日葵只有依靠太阳才能存活。
谁能替她拂去遮挡阳光的枝丫呢?谁可以来这里救救她?
“如果……”这里太安静了,恐怖片里的山林至少还有猫头鹰的啸叫,而现在那些动物不知道去了哪里,连风吹过林间的沙沙声都没了。
简没想说话,虽然很痛苦。
“如果我真的死了……”她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也不知道韩止语是否找到了救兵,简没只感觉身体变轻,意识也逐渐模糊。
“会有人伤心吗?”
“程煜舟……”不知为何,她又想起来程煜舟。
热泪顺着原先的痕迹再次滑落,简没咬着唇,呼唤一个不可能来的人。
都说山谷回响,她多喊几次,万一就得到回应了呢?
“程煜舟……程煜舟你来救我好不好……我好害怕啊程煜舟……”
她念着,边念边哭,祈求上天可怜她一次,把自己的阳光还给自己。
可简没忘了,所有的万一她都得不到。
意识发沉,她哭的没了力气,一阵剧烈的疼痛过后便合上了眼睛。
山谷……终是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