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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祈安被押进府前,听了几句外边两人的话。
虽然没听几句,但是多少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他这身份确实敏感,出现在谁那里都不好解释,方无疾也不可能和自己扯上太多关系。
查他的最好方法就是送大理寺去。
但是,许祈安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他还不能摆明面上来。
方无疾不谈条件,闻霏玉现在也不好来寻他。
那样的话……
“咳……”
许祈安想到一半,喉间痒意袭来,只好暂时做罢,倒了杯温茶。
麻绳早在把他关进这屋里的时候就松开了。
他们似乎对自己极为放心,认定自己一个人跑不了,看管得很松。
许祈安看了看四周,本想多观察一番,但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的困意叫他根本支撑不住多久,沾上床就被梦肆意侵蚀。
还没寻找出逃的法子,他就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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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疾处理完别的事过来,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箱子。
见许祈安已经睡下,他也不多意外,只将动作放轻了些,打开箱,取出药膏处理了许祈安身上的伤。
处理好一切,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要将人望穿。
“为什么来荆北?”
方无疾自言自语,盯着许祈安。
许祈安睡颜姣好,分毫没受到他这目光的惊扰。
方无疾看了一夜。
直到清冷的月光被掩盖在更胜一筹的白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新的一天也就不紧不慢地拉开了帷幕。
许祈安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醒时天早已翻白,他惺忪着眼起身,还没掀开被褥就被吓了一跳。
“……你在这里做什么?”
方无疾不知不觉地居然待了一夜,但也没有半分困倦,看不出来是整晚没睡的样子。
许祈安脑海中飞速想了一圈昨夜的事。
他昨晚竟没撑住睡意,直接睡了过去。
方无疾大清早地赶来,想必是想将他快些送走。
这般想着,许祈安道:“总该给我些洗漱的时间吧。”
“快点。”方无疾挪动了一步,发现身体有些僵了,他简单伸展了一下,“别磨蹭。”
真急。
这么怕他跑了,怎么不干脆直接给他盯一夜。
许祈安莫名心烦。
方无疾看了他的神情一眼,很快转身出了门。
一路走到书房,书房门口候着两个侍卫。
“闻霏玉还没有动作?”方无疾揉了揉有些肿痛的太阳穴,推开了书房的门道。
“一直没有动静。”侍卫俯身复命。
听到还没有动静,方无疾沉默了几分。
得知闻霏玉和许祈安有联系是一件意外的事,也是好在他私下对闻霏玉的调查,才发现了这事。
之后他再深入调查许祈安来荆北的目的时,却什么也查不到了。
只知道许祈安一路上做了很多掩饰,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来了荆北城。
许祈安明显不想要这事被暴露。
但方无疾将许祈安半道拐走,甚至直言要给许祈安送到大理寺去,许祈安却没有一点动作,连与他接应的闻霏玉也没有动作。
安静得诡异。
“准备好马车,”方无疾糟心道,“再给大理寺递消息,说本王要带个人给他们。”
侍卫听令下去了。
方无疾拧眉躺回座椅上,太阳穴刺痛得更厉害了。
“再不动作,我就真要给你送进去了。”
他无心看桌上的信,脑海里有个人的身影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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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送到了大理寺,不仅如此,还由于方无疾对此事的刻意放大,不少人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闻霏玉自然也是知道了的。
“你知道这事?”他看秦长东的神情并不意外,语气便也多了几分质问。
“昨晚听到了一些。”秦长东如实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同我说?”闻霏玉气急,心里更急,“不行,大人不能去大理寺。”
那里哪是人待的地方,何况许祈安身体本来就不好。
“说了我今天会想办法。”秦长东拦住他匆忙的脚步,“人一往那边送,我就去拦下来。”
“我也得去。”闻霏玉不假思索道。
看闻霏玉满眼急切与担忧,秦长东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避开闻霏玉府门外的眼线,无声无息地带着闻霏玉出来,在摄政王府去大理寺的一段必经之路上停下。
这里算是人比较少的地方了,强行截走许祈安的话,应该不会引起很大的轰动。
但看着闻霏玉一副定要将那人截走的样子,秦长东一言不发。
从摄政王手上抢人,怎么可能?
秦长东顶多只给闻霏玉做做样子,等下混乱的时候就打晕闻霏玉带走。
届时闻霏玉问起来,就说失败了就是。
这个枪口秦长东是不可能带着闻霏玉去撞的。
然而在暗中等了许久,他们也没见摄政王府的马车出现。
明明不久前就收到消息说已经出发了。
眼看闻霏玉越来越焦虑,秦长东道:“先去摄政王府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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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祈安出府门前,方无疾不知在他脸上涂了些什么。
那指腹和手心的厚茧在他脸上摩挲,磨得许祈安脸生疼。
“唔……你做什么……”他脸上各处都火辣辣的,许祈安觉得肯定是磨红了。
方无疾也不说话,弄好了就将他推进马车。
这让许祈安总觉得不对劲:“你把铜镜拿来。”
“没给你毁了。”方无疾终于回了一句。
许祈安只道:“给我。”
然而方无疾根本不搭回应,闭上眼就假寐起来,完全将许祈安的话当做耳旁风。
许祈安犹豫着要去摸脸时,方无疾又睁开了眼,迅速拦住了他的手。
“安分一点。”他冷声道。
“凶什么?”许祈安挣不开他的手,也就不挣扎了。
“别在我面前这么说话,你发这疯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你这些话惹怒不了我,”方无疾明显听出了许祈安刻意的激怒,道,“与其想着从我这里套出些什么话,不如好好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你但凡放我走我什么都不用想。”
这话说得很对。
方无疾看许祈安手腕上还有着昨晚麻绳勒出的红痕,现在被自己抓住,这印子又加深了几分。
他神色黯了黯,“和我说清楚你来荆北的目的,” 继而承诺,“我可以不送你去大理寺。”
“直接放我走。”许祈安道。
“不可能。”
“那我也不可能说。”
“……大人,”方无疾突然叫他,眼底神色复杂万分,“你要这样的话,后果如何,自己好好承担。”
“我给过你机会。”
许祈安抿嘴不再接话。
方无疾一直扣着许祈安的手腕,迫使他没法动。
本来许祈安已经不想和方无疾再沟通下去了,却见方无疾那力道越来越重,要将他手骨给揉碎了一般。
很痛。
许祈安又尝试挣开,谁知这一动,清脆的骨头声响让他痛得轻“嘶”了一声。
“松开。”许祈安怒瞪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痛的,他眼尾都湿润了几分。
这般盯着人时,清亮的瞳孔眼珠流转,漂亮极了。
方无疾手上力道半分未松,空出的手掐住了许祈安的大半个下颚。
“说了这是机会。”
“那我还要感谢你不成?”许祈安冷笑讥讽。
后半部分的话他根本说不出来了,因为方无疾双手移动到了他的脸颊,用了狠力。
“嘶……”
许祈安眼睛都快睁不开,刺痛的生理反应叫他即使半闭着眼,眼眶也氤氲朦胧。
不多时,几滴清泪滚落下来,打在方无疾的手背上。烫得方无疾一怔,松了些力道。
空气一下停滞住,半晌,方无疾道:“这都受不住,逞什么能?”
“你以为到了大理寺还会是这么简单的质问?”
许祈安依旧偏开眼不回他。
方无疾见状,又靠近了几分,几乎贴到了许祈安的耳畔。
“我已经够温柔了,大人。您没进过大理寺的诏狱吧?”
方无疾话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话已至此,许祈安若执拗这般,那方无疾也没有办法。
“您倒像是久处其中的样子,怎么,你来审我么?”
感受到松了的力道,许祈安抚着胸口,费力地回怼了过去。
“不是我,”方无疾垂眼,目光幽深,“大理寺不归我管。”
方无疾认真回了这问题,顿了顿,紧接着又道:“届时你再哭,可没人会怜惜。”
许祈安冷笑一声,不再接话。
诡谲地沉默覆盖了马车内的全部一整片天地,没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王爷,宫里来人了,说要您进宫一趟。”
一人从远处匆匆赶来,急声道。
方无疾皱眉,暂时松开了许祈安,“什么事?”
“没……没说,只说是急事,叫王爷速速进宫一趟。”
方无疾眉头蹙得更紧了:“回人说本王晚些时候再过去。”
他连车帘子都不想拉开,没有一点要起身的样子。
“这……,王爷,”侍卫犹犹豫豫着开口,“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来传的话。”
太后?
这下方无疾没立马回绝了,他看了一眼许祈安,然许祈安根本没看他。
顷刻,方无疾拉开了车门。
“乔子归,你带人过去。”
方无疾向马车外的乔子归吩咐道,然后利落翻身上马,策马奔腾,很快消失不见。
乔子归借这空挡瞧瞧往马车内瞅了一眼。
单就这一眼,他就惊呆在了原地。
马车里的人,好漂亮啊。
乔子归自诩见过不少美人,然长得如这般似嫡仙的,还是第一次见。
昨晚天色太暗,他没看清人的模样,今日可谓是开了眼。
恰巧马车内的美人抬眸,一双清浅如寒星般的眸子与他对上,叫呆愣住的他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叹。
太美了。
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是人间绝色。
唯一有些不足的是,那张精致的面容上,初看绝美,细看之下,却好像覆盖了什么东西。
模模糊糊看不出真正的样貌来,等乔子归再回头时,又记不得美人长什么样了。
唯记得那一瞬的惊艳。
这是什么奇怪的事?
乔子归疑惑着重新驾起了马车。
许祈安并没过多在意与乔子归对视的那一眼,他在思考方无疾怎么就这样走了。
是真的有急事么?
他不敢肯定,只觉其中必有猫腻。
眼看着马车再次行驶在大道上,许祈安悄声掀开车帘一角,观察起远方的路来。
他不太熟悉荆北城这地带,也不知距大理寺还有多久,只能略微估算这一路所花的时间,再依据自己前阵子看过的地图,大致思索到了哪里。
过了这个闹区,再往北走,绕两条道的话,人就会少一些了。
不能拖太久,许祈安还是得想办法逃。
他猜到闻霏玉会来,且不会找人多的地方硬碰硬。
那等人少的时候,就会是他的时机。
想到这里,许祈安开始仔细聆听着周遭的动静。
他耳力很是灵敏,此刻又一直专心听着外边的动静,所以一注意到喧嚣声开始慢慢减少的时候,便立马凝住神。
这一片当真是人少,街头巷尾只有廖廖几个人影,没有小贩的呦呵声,也没有其他车轮的轱辘声。
冷清中透露着某种蠢蠢欲动的因子。
就在这时,许祈安听到了极为细微的响动,不易察觉但确实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