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洲反应激烈,冲口而出:“哥,不是你想得那样!学长他不是坏孩子。要怪就怪严俪,她想争夺学长妹妹的监护权,私下里……”
无奈沈芷并不听解释,刻板态度打断弟弟的话。
“对于严家的事情,我从你三哥那边多多少少听到过一些。我也很同情他的遭遇,但身为你的兄长,我更在意的是你安全与否的问题。你同什么人交朋友,哥哥并不想过多干涉,但像刚才那样的事情,倘若再发生一次,连同我在内,我们全家都会方寸大乱。”沈芷每一句话掷地有声,“汀洲,我们全家人都是你坚实的后盾,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可以一次又一次接受你涉险。如果和那位同学相处,会让你陷入险境,那哥哥是不同意你们交朋友的。”
看来和哥哥理论起不到作用,沈汀洲很失望地低下头。
见沈汀洲熄了气焰,沈芷反而担心是不是用力过猛,声音柔和一些:“汀汀,你一向听话,这次能听哥哥的话吗?哥是为了你好。”
“我……”
“如果你不愿意,哥下一步可能会采取必要手段,譬如将这次事件告知给大哥知道。如果是大哥,为保证你全面安全,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为,不用我再向你强调了吧?”
一家之主的沈岸,一定会毫不留情处理隐患,把所有恶性后果掐死在萌芽阶段。
沈汀洲气愤哥哥以此为要挟:“哥!你……你不能打小报告!”
“我们家一向是大哥做主,我通知他你的事情不算打小报告。”沈芷有理有据的话,呛得沈汀洲没一个字反驳。“而且,哥希望你知道,不论是这次哥包庇你,还是日后实在没有办法采取告密方式。不论哪一种行为都出于哥爱你的初衷。”
沈汀洲毕竟还是个孩子,没什么攻守心墙,加上哥哥软硬兼施,他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什么了。
沈芷从沈汀洲偃旗息鼓的表情分析,心道自己在汀洲这边最多也就能说这些了。沈芷很自然带过话题。
“待会儿回去,在你三哥面前不要露馅了。他替你担了一整晚的心。”沈芷嘱咐。
“知道了……”沈汀洲点点头。
回到家,果然像沈芷猜得那样,在客厅沙发守了一夜的沈兰煊一跃而起。
“沈汀洲!你还知道回来啊?你小子可真长本事,和人跑郊外玩去了?!还骗我说学习!昨天电话里怎么说来着?你过来,看我不揭了你皮!”
和沈兰煊料想大相径庭的是,当他的手抬起作势要打时,弟弟沈汀洲如同霜打茄子一般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躲。他满肚子无名火,在垂头丧气的弟弟面前,比生日蜡烛还容易扑灭。
“算了算了!”沈兰煊赌气地挥了挥手。“留着下次再打。现在回房间面壁思过去!”
沈汀洲顺从地,像个木偶人一样,上楼回房间了。
知晓其中内情的沈芷,神情担忧目送弟弟消失在房门后。与此同时,沈兰煊优哉哉的声音响起在他身后。
“你也累了吧?上半夜值班,下半夜抓不省心弟弟。快别杵着了,上楼休息去。”
沈兰煊的叮嘱,令疲惫中的沈芷感到一丝温暖。他好整以暇地观察沈兰煊,忽然笑着拍了拍弟弟的头。
“兰煊,你是真的长大了,知道关爱弟弟心疼哥哥了。”
若换做平日,沈兰煊必然反拍过去,但今天面对疲乏的沈芷,他安慰自己:让他拍吧,不就是摸头杀嘛,小爷满足他。
于是乎,沈兰煊像只温顺又乖巧的大狗狗,任凭沈芷把他一头碎发揉蓬乱。“那是,有我这样贴心的兄弟,你就偷着乐吧。”
“哈,夸你两句还吹起牛来了。”沈芷想起什么,目光再次落到地下。“我家这些弟弟们啊,没一个让人省心。”
“嘿,沈芷!”沈兰煊大有不服气架势,追在身后。“还要我强调多少遍?你丫可就比我大二十分钟!”
今日的沈宅,和往日的沈宅一样吵闹。
隔天。
警署。
沈组长办公室。
小纪警员探头进来,“组长,昨天那个超帅的混血小同学来找你。”
“让他进来吧。”
小纪警员折身出去。不足一分钟,带着严凭进到办公室。
沈芷打发走小纪,唤严凭坐到一旁沙发。
平时会客沈芷一向都让人坐他对面,但今天,他和严凭分别坐沙发两边。从座位布置上来看,他并没有把眼前少年当外人,这可以算是一种拉拢手段,也可算做是出自天然的一份亲近。对此,沈芷内心的辩白是:对待好看的人或事物,凭他是谁,都不会不喜欢。
如果不是在昨天那种场合下见面,沈芷不会不喜欢严凭这样品学兼优又有外貌加持的男孩子。
“坐吧。”
“谢谢沈组长。”
“不必客气,你和汀汀是同学,和他一样也喊我‘哥’吧。那我们简单记录一下。”
说是简单记录,就真的只用了十分钟。十分钟后,沈芷先是劝说严凭喝水,再是不作声自己喝水。
严凭是会察言观色的。
“二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既然对方先开了口,沈芷也就不再卖关子了。“严凭,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严凭并没有马上回答。
沈芷也不强迫严凭立刻回答他。
“你外在条件优越,昨天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点想起来了。”讲到这里,沈芷好看的眉峰逐渐皱起,声音也渐渐低沉下去。“那年,我刚上初中,也到记事年纪了。我记得汀汀浑身是伤,被大人们抱回家。他又哭又闹,直至高烧不退。那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生那么严重的病,四十多度,把家里人都急坏了。他天生患有耳疾,这种疾病,本身是很怕发烧的。也正是因为那次高烧不退,为汀汀主治耳疾的医师告知父亲,汀汀的耳疾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所幸,除了原有的旧伤外,大病过后汀汀没再出事故。后来我们兄弟有旁敲侧击问他是怎样受伤的,他回答不出,说发烧之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可能是应激反应,也可能是后遗症吧,那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他全部不记得了。现在想来,当时借住在我们家的那个小男孩就是你吧?”
办公室内安静无声。过了不知道多久,严凭才在“铁证如山”面前认了罪。
“是。”
认了罪。在得知了某些、此前理不出头绪的相干事项后,也同时默认了自己给自己强加在身的罪名。
一个“是”字,印证了沈芷的推测,悬着的心总算彻底冰封掉了。
沈芷追问:“你和汀汀相认了?”
“没有。他应该是……不太记得我了……”
沈芷松了一口气,这才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眼前男孩身上,目光由上至下查看男孩一番。对方是很好看,可以说是太好看了。英伦感的骨相将五官塑造棱角分明,同时东方男性温和的美感又弱化了骨相中多余的锋利。皮肤白皙干净,不是欧美人种那种单调的苍白。五官立体,尤其唇型勾人。在这副明显是造物主偏心勾勒的少年脸畔,目光敏锐的沈芷甚至还注意到少年身上不受外形加持的,某种天然吸引人的特质。那是一份从骨骼里透露出的清冷感,使少年游离于大多数人之外。这份清冷感,凝聚在少年眼底,使本就好看的眼眸随时像蒙着一层雾化的霜。若将这份清冷感安放到任何一个成年男性身上,会是分寸感,是成熟睿智的体现,沈芷有理由相信,眼前少年会在未来不久掌握足以惹人艳羡的资本。但是现在,不论少年具备如何得天独厚的才华,他尚且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沈芷不由得,有些心酸。
“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男孩笑了笑,“如果好,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见面了。”
沈芷默然的点了点头,“我很抱歉。”半晌,沈芷调整情绪,“既然你喊我声哥,以后有什么麻烦,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是我可以帮到的,一定倾囊相助。”
“谢谢二哥。”严凭应声。“但二哥应该不止想和我说这些。”
沈芷几乎是被眼前男孩推着,说出由衷的心里话。
“严凭,汀汀是我父亲的老来子,家里人都很宠他。尤其是我大哥,他以‘长兄为父’要求自己,从汀汀出生,一直到现在。昨天发生的事情,我并不想在家里广而告之,不瞒你说,我不敢告诉家里任何一个人。否则不说别人,我有个倒霉弟弟,”思及沈兰煊,沈芷无奈笑笑。“他一准会气冲冲打上严俪家。汀汀也一定会被我大哥强制转学。为人兄长,看过一次弟弟身陷险境,已经担忧得不成样子了,实在不愿意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家庭爆发内乱。相信你会理解。所以我希望,”沈芷的话,说到这一步,覆水难收,于是一向温润的男人为守护住家庭不得不烙印沉重的枷锁。“所以我希望你能断绝和汀汀之间的交往,不论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还是更亲密的想法。”
沈汀洲的这个二哥,叫沈芷的男人,有着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他看出什么,但不点明。他公正对待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的弟弟和对弟弟居心不良的同学。
严凭太理解沈芷为人兄长的艰难了——一心一意为弟弟着想,又怕话说绝了会把弟弟推向更远的方向。
见严凭没有回答,沈芷继续讲下去。“当然,以汀汀现在对你的依赖程度,肯定不能一棒子打死。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慢慢淡出汀汀的世界,就像当年,你也是慢慢淡出汀汀的记忆。我知道这可能有点残酷,如果伤害到你,我向你表示抱歉,也希望今后有机会以其它方式补偿你。至于我弟弟,我不能够做到对他择友所犯错误,视而不见。还请你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