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之后,崔音音回到自己寝殿,发现梳妆台上放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封
屏退左右之后,拆开看见上面只写着一行小诗:且乘余花谋一笑,暂忘前尘几纷扰
崔音音扯出一抹苦笑,随后将信纸搓成一团,捏在手心中
她当然知道,这首诗出自谁人手笔,也知道此人写这首诗所意指为何,她更加知道的是,她如今身处在此,无从选择
“香荷!”
崔音音唤来侍从,准备了一桌酒菜,如今的她什么也不愿去想,只想大醉一场
眼神迷离的,望着酒杯中的酒水“若注定无缘,今生何苦相见,命运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圣驾至”尖锐的高呼,打断了殿中的安静,香荷连忙将醉醺醺的主子扶着行礼
“参见陛下”
皇帝一走进,便瞧见了桌上未动几分的菜肴,以及东倒西歪的近十个酒壶,转头看着此刻一副醉态的崔音音
“婕妤这是宫宴之上没能尽心,自己又开上小灶了”走到桌边,拿起崔音音方才用过的酒盅杯,看着她问道
“主子”香荷小声的凑到崔音音耳边
皇帝蹙眉看着酒盅旁,有着点点水渍的宣纸,手指摩挲着杯口,半晌转头对着内官,吩咐道:“安和,摆驾鸣鸾殿”
“是”
皇帝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崔音音,咬紧了后槽牙,重重搁下酒杯,甩袖走了出去
坐在龙撵之上,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脑海中又浮现方才崔音音的醉态
想起第一次在武安王府,那个怯生生的她,再到进宫后,如槁木一般的她,直至今日醉酒的摸样
“相思缠绕意难收,奈何借酒浇愁忧”冷哼一声“好一个痴情的崔婕妤啊”
次日,皇帝是从鸣鸾殿去上的早朝,朝堂之上,更是大肆夸赞黄睿,称其此次使团之事处理得当,当堂下令封赏了丰厚的金银布匹
黄睿谢恩后,皇帝看着不远处的褚律文,道:“子珩身子可好些了?”
“谢陛下挂怀,臣身子好多了”
“嗯,与五王子比武之事,虽有鲁莽之处,但也为我绾鹄国挣下了面子,也算功劳一件”
“臣不敢居功”
“子珩不必谦虚”说着站起身子超前走了两步“朕忆起,昨夜宫宴之际,怀王曾向朕言及敏荣公主的婚事,对此,子珩可有何见解?”
“臣,不知”
“不知?”甩过长袖,落座在台阶之上,支着脸,沉默片刻,浅笑一声,道:“说来也是,昨夜怀王提及之事,你与皇姐正在偏殿治伤,是朕疏忽了”
“炀垵此番联姻关乎两国邦交,是乃重中之重,务必审慎对待,容不得马虎”缓缓撑着腿站起身,神情严肃,吩咐道:“中书监拟旨下去,三日后,别院举行赏花诗宴,凡我绾鹄皇宗公卿中适龄未婚之人,皆到场,若敏荣公主当真有中意之选,为促两国稳定朕定当此其美事”
“是!”柳慕闻上前领旨道
背着手,对着底下问道:“众卿今日可还有奏本?”
褚律文想着昨天喻天韵对她说的话,又回想方才皇帝的一系列操作,此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心一横,走上前,行了个跪首礼,大声道:“陛下,臣,有事奏”
“哦?”退回龙椅之上“子珩有何事如此庄重,说来听听”
“臣斗胆请奏陛下”思索片刻,继续道:“长韵长公主殿下兰心蕙质、温婉端庄,才情出众、品德高尚、德馨如兰,乃世间女子典范
自臣初见,便为殿下之风采所倾倒,再难忘怀,如今倾慕之情难以自抑
恳请陛下垂怜,臣一片赤诚之心,降旨赐婚”
皇帝微微眯起双眸,手指轻轻敲打着龙椅扶手,沉默片刻后,道:“皇姐与朕自幼一同长大,朕对其婚事也当慎重,你虽赞誉有加,然婚姻之事,非儿戏也”抬眸盯着褚律文,继续道:“皇姐未来之夫婿,需得能护她周全,全心全意爱护她,允其一世安稳健康,你可有此诚意与决心”
“臣对长韵长公主一往情深”
“朕问你,是否有诚意与决心,护她一世安稳、周全”皇帝沉声严肃的重复道
褚律文抬眸,只见皇帝此刻正眼眸深邃的盯着自己,微微挺直脊背,目光沉静,郑重其事的回道:“臣对长韵长公主一往情深,余生必以性命护其周全”
闻言,皇帝勾唇浅笑,眼神中有着难以察觉的情绪,垂眸把玩着手中的玉手握
“好!”大笑三声“子珩有此心甚好,然皇姐心意朕不可不顾,三日后,别院赏花宴”站起身,朝前几步“朕携皇姐一同到场,子珩要好好表现,莫要辜负朕之期望”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褚律文
“是,臣定当竭尽全力”
“退朝”随着内官尖锐的声音响起,皇帝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臣起身后,看向褚律文的眼神各有深意,然而此时的她,还在为方才皇帝的举动疑惑,跪在原地
直至傅达仁走近将人扶起,方才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傅达仁莞尔一笑,道:“世子是疑惑在下为何会在朝,还是困惑为何上前扶你?”
只见褚律文尴尬一笑,低着头掸去自己身上的灰尘“或者两个都有吧”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世子可愿与傅某同行”
“今日本是有国史相关事务,要想陛下禀告,岂料却意外收获世子求亲一事,却也是难得的”
褚律文定住脚步,抱歉道:“我,实属无心,我……”
“谁人也不是能掐会算,世子何须自责呢”笑着安抚道,低眉抿唇,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褚律文看出了他的迟疑,反问道:“傅兄,若有话,不妨直说”
傅达仁抬眸“世子当真,真心求娶公主?”认真眼神中带着些探寻
“啊?”褚律文歪着头,满脸写着疑惑
“你,是真心倾慕公主?”傅达仁继续认真的问道
褚律文眯起眼睛,疑惑地打量着对方,半晌后,认真回道:“我自然真心”后退半步“陛下如今还未降旨,傅兄若对公主亦有意……”
还不待她话说完,傅达仁连忙否认,道:“世子误会了,我有此问只为好奇而已”
“哦”褚律文半信半疑的点着头“若无事,我便现行一步了”
“世子请”
傅达仁看着远走的背影,眼神中带着淡淡哀伤,浅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赏花宴如期而至,庭园之中,繁花似锦,香气四溢,伴随不远处宫廷乐师所奏丝竹之声,舞姬在池中飞舞
“金日赏花诗宴,陛下为何只带崔婕妤,此乃为何意啊,先前不是传言,这位婕妤在后宫并不受宠吗,可陛下却又独独只带了她”下位中,一位世家公子对身旁的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位崔婕妤如宫前可是一直住在武安府的”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神
旁边另一位接着补充,道:“崔婕妤可是我们卫尉自景荣边境带回来的”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秦兄此言何意,二位何故如此?”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子,有些不解问道
两人目光交汇,秦子文敛下神情“王公不问世事,对此不得而知”凑近耐心的解释,道:“先前在景荣之时,崔婕妤同褚世子便相识,并有传言,二人……”
“荒唐!”王胤弗拍案而起,指着秦子文刚想继续说,上方皇帝的声音响起“孝伯何事?”
王胤弗的衣角被秦子文跩了跩,低头瞧着那人正一脸恳求,小声‘去’了一声,越过食桌,走上前行了供手礼,指着秦、黄二人,动了动嘴,终是犹豫了,转头道:“回禀陛下,那二人出言调侃我,我不愿与他们二人为伍,还请陛下为我做主”
见着皇帝转头过来,秦子文两人连忙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道:“陛下恕罪,臣只是与县公多年未见,出言缓和气氛,未曾想一时得意忘形,惹得县公不快,臣该死”
“是是是,陛下恕罪,县公恕罪”
“如何?”皇帝看着王胤弗问道:“这二人你想如何处置?”
“回禀陛下,我并无意为难他们二人,但今日因着此二人,扰了陛下婕妤、长公主与炀垵使团,以及诸位王公的兴致,实在可恶,不如命其二人对在座诸位叩首赔罪后,逐了出去吧”
“嗯,如此便依了孝伯了”转头对着跪着的二人“还等什么呢?”
“是是是”说完对着在场的众人,连扣三个响头之后,被皇帝命人拉了出去,王胤弗也坐回位置
“都退下吧”皇帝对着乐师、舞姬摆了摆手,转头对着周勉之问道:“不知怀王可听说过‘金谷酒数’”
“陛下今日可是要行‘金谷酒数’之法?”
“嗯嗯”皇帝点了点“就以这花园之美景为题,诸卿依次赋诗,不能者,罚酒三斗”
就在皇帝摆这诗会宴的同时,慕容铭也没闲着,故意将这次宴会,长公主也会上选婿之事,透露给了慕容钰
得了消息的慕容钰,立马便坐不住了,即可起身朝着皇家别院去了
“御园春色醉人心,鸟语花香处处闻。水榭歌台添雅趣,盛世华章颂君恩”
“好!”三轮赋诗结束,皇帝鼓掌叫好,站起身举起酒杯“众卿无愧我绾鹄之才俊,文采斐然,朕敬你们!”
“陛下万福”众人纷纷起身,恭敬举杯回敬
皇帝手掌向下,示意众人坐下,转头对着周勉之与周星荣道:“宫中诸多奏章还未处理,朕便不再此多留了”
“恭送陛下”
皇帝绕过食桌,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崔音音,半晌后,继续开口道:“婕妤难得出宫,便不必同朕一道回去了,留下也为驸马之选参酌一二”
“是”崔音音欠身应道
皇帝走上前,单手扶起崔音音,盯着她的眼睛,略带笑意,道:“朕不在身侧,婕妤今日莫要贪杯才好”
“妾遵旨”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好啦,诸位尽兴!”毫不留恋的转身走了出去
皇帝走远,喻天韵也不再多留,寒暄了几句后,便朝着内院走去
随着喻天韵、周勉之等人的离坐,其余公卿子弟及世家小姐们,也都开始各自散开
很快还留在自己位置上的褚律文,便被几位世家小姐围住,好不易才逃脱开,恰好在内湖边发现了崔音音
踌躇要不要上前时,崔音音对着褚律文喊道:“世子!”
“婕妤”抱拳行礼
“世子何必如此生分”
褚律文吁叹一声,挤出一抹笑,抬首对上崔音音的脸庞,关心道:“婕妤近来可好?”
“好吗”别过脸“衣食无愁……”
崔音音话还没说完,两人身后传来喻天韵的声音“世子与婕妤在此谈论何事呢?”
闻言两人皆是一怔,转身瞧着喻天韵身侧还有一位慕容钰,相互见礼
“我与婕妤巧遇,多时未见便在此叙旧”褚律文率先开口,扫过慕容钰“未曾想,公主殿下与五王子也在此处”拱手行礼“无意打扰”
喻天韵蹙眉正准备说些什么,不远处桥上,傅达仁走了过来,对着众人行礼后,对着褚律文道:“世子怎的避至此处了,实叫我一番好找,方才不过输与在下三局而已,怎就寻了借口躲开了呢?”
“啊?”
傅达仁小声,道:“诸位在此,已然引起诸多瞩目,有话,还是另择一处再说吧”
喻天韵瞧着越来越多的人,点了点头,道:“去锦芜阁吧”说完上前拉着崔音音就走
慕容钰见状连忙跟了上去,傅达仁对着褚律文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世子请”
褚律文微蹙的眉头还未展开“啊?”看着傅达仁的动作以及重复的“请”字,了然的“啊”了一声,随后尴尬一笑,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