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好姐姐,有没有考虑过让迈尔斯来我们威廉的公司啊?只要你发话,我想我让威廉给他安排个副总的位置都轻轻松松。不过我们威廉的公司考勤制度有点太严了,如果迈尔斯总是不在的话,恐怕有点难办呢……”
汉娜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人喜怒哀乐的变化,兀自口若悬河说得畅快,而那时的卡特琳娜望着迈尔斯的表情就已经变得不太好了。只是矛盾的爆发往往都是失望或不满的累计叠加,当迈尔斯终于开始通过发泄情绪来吸引关注的时候,卡特琳娜也再一次拉下了脸。
“别无礼。”卡特琳娜皱了皱眉,警告他。
但迈尔斯却愈发乖戾地嗤笑着,“我就是这个性子!……谁和我一般见识,谁不就是看轻了自己,不是吗?”
“迈尔斯!”
没想到自己的原话现在会被拿来讽刺自己,卡特琳娜出离愤怒,终于忍不住斥责起来。
“——冥顽不灵的小子!为什么你的祖父要求的谦虚礼貌你永远都做不到?甚至谎话连篇!你告诉我你都在认真工作,可你堂兄刚才说了,你竟然频繁缺勤!你不过寄人篱下,你怎么敢?!”
本来迈尔斯还只是随意逞一逞口舌之快,但也不知被他的父亲的哪一句话戳中了痛点,突然像是干柴一样一点就着,立刻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反驳,“我他妈没有!”又指着查恩斯怒吼,“Fuck!凭什么你能相信他的话,不相信我?!是不是就因为我不如他听话,不如他会讨祖父的欢心,你就忘记了谁才是你的儿子?是不是?!……”
“啊,是我的问题……”
查恩斯觉得这父子二人霎时间就变得剑拔弩张的气氛和自己脱不了关系,连忙上前想要拉住暴躁的迈尔斯,谁知正在气头的迈尔斯力气极大,一挥胳膊就推开了查恩斯的身体。查恩斯猝不及防连连倒退几步,之后侧腰便撞上了沙发靠背上坚硬的实木装饰,撞得他腰眼一麻,除了疼痛之外,腿都似乎有些发软。
“哇啊!哥,你没事吧?”菲尼克斯第一个赶来扶住了他,并又对迈尔斯嚷嚷起来,“喂,迈尔斯!你要是这样对我哥哥,我可就再也不拿你当朋友了!”
不过患处很快变得麻痹,查恩斯自觉缓了过来,便伸手制止了菲尼克斯,向卡特琳娜解释了确实是他表达不清的问题,这才产生了歧义,让汉娜姑妈误会了,迈尔斯最近其实并没有再缺勤,只是泡在生产工厂,所以常常不见人影;又对迈尔斯道歉,告诉他他并非有意引发这一切的,所以希望他们的争吵可以到此为止。
但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却好似一口巨钟,从会客厅的门洞之外穿透进来。
“你以为这样他们就会听你的了吗,查恩斯?”
霍华德?弗雷德里克·拜伦仿佛正是这古堡中一座装备着致命武器的箭塔,当他靠近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他的强硬和危险震慑,不约而同地缄默下来,一声都不敢吭。
就这样,整个大厅一下子变得极其安静,只有不知听去了他们多少吵闹的霍华德冷冷的声音愈发清晰。
“查恩斯,我早就告诉过你,妇人之仁不可取。其他人是你的长辈,你应当尊重,以规劝为主未尝不可,但面对没有教养的迈尔斯,他也配得上你的怜悯?他可根本没有一点将卡特琳娜视为父亲,将你视为堂兄的意思!目无尊长,谈吐鲁莽粗俗!……真是令人失望!迈尔斯,我看也许你是离开首都太久,都忘记家族守则上的惩戒措施了吧?……那么,查恩斯,现在就告诉他,‘待人无礼’该当何罚?”
查恩斯愣了一下。
但他立即就明白了祖父的意思。他无意冒犯任何人,然而当他看见祖父静静观察着他的眼神时,终究只是迟疑了一瞬,便还是摇响了随处可见的绳铃。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康纳就带着一群黑衣的仆人赶到了这里,只是那些仆人并非普通的家政仆人,而是整个拜伦堡的安保力量。
“有何吩咐,主人?”
管家向霍华德行了一礼,查恩斯则代他回答,低低地回应:“祖父有言,此子口出恶语,当按照规则处置——封口,关禁闭,十日不得与人交谈……不得与人上桌同食。”
他借着祖父的名义,冷眼下达指令,俨然已像是这座城堡的主人。
就在那一刻,他分明从一些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惊惧,一些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担心,还有另一些人的眼神里看到了厌恶。尽管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迈尔斯哆嗦了一下身体,神情扭曲,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但令查恩斯感到尤为佩服的是,无论迈尔斯从小受到了多少惩罚,他那股骜烈的劲头也没有丝毫的消磨。只见他并不坐以待毙,反而应激性地变得愈发愤怒,歇斯底里地吼叫一句:“——别以为这些手段还能再困得住我!”便突然间爆发力量,避开众人,拔腿向屋外跑去。
“迈尔斯!”卡特琳娜在他的身后叫道,似要一同追赶过去,仆人也向霍华德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但霍华德只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像是根本就认定了一个看不上眼的小辈不值得他生气,口气十分平淡,道:“算了,别追了。”
只是很快,他却将矛头指向了自己的女儿。
“卡特琳娜,”他冷冷叫道,“这就是你拒绝再婚,一个人管教你的好儿子的结果?”
卡特琳娜变了脸色。
霍华德见最喜欢的女儿如此,才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但他充满理性的劝诫与某种教条依然没有什么很大的区别:“你看……你作为父亲是如此的失败,所以变换角色的提议我想你是时候考虑考虑了。虽然是α,但你毕竟是女性,我想接受一个男性α也不是那么困难吧?阿瑟子爵作为深受看好的政界新星,已经向我多次表明他的心意了,我知道你刚接手集团的整体财务,这段时间很忙……但正因如此你才更需要家庭的温暖,不是吗?”
“不……父亲,我说过了,”卡特琳娜却露出坚定的、痛苦的表情,“和男性α……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霍华德眼神立刻又冷了下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打量了一眼连长子也不及的,真正掌握集团事务最多的女儿,像是在评判一件是否真正匹配得上报价的艺术品,而结论让他只能遗憾地发出慨叹。
“卡特琳娜、卡特琳娜……我五个子女里最聪明、最果断的α。”
霍华德换上了一种惆怅的口吻。
“我知道你总是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你的出色……我当然也认可你的付出。”
“只可惜啊,可惜……”他摇摇头。
“——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女儿呢?”
霍华德发出了这样一声长长的叹息,他难得动容,真挚地表达着他的惋惜。可也正是因为这种惋惜发自肺腑……才愈发让人觉得遍体生寒,失去力气。
卡特琳娜面色苍白。
“只有你……我的长孙,查恩斯。”
显然对查恩斯刚才的表现感到满意,威严的、不苟言笑的霍华德像是嘴角出现裂纹的石像,一点点展露出一个微笑来,接着仿若布施的神祇一般,缓缓伸出了一只布满经脉的手。曾获得祖父亲自取下的名字的查恩斯·拜伦就这样在他身边温驯地低下头去,任他用粗糙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
“虽然你的父亲曾经做过蠢事,但幸运的是他给我带来了这样一个好孙子。只有你现在是最令我称心的……查恩斯。记住,不要让我失望,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我的乖孩子。”
查恩斯微微闭上眼睛,让暂时的黑暗把自己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