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晚睡得并不安稳,他又做梦了。
可能是因为入睡前曾提及了渡世修者,所以导致了这次梦中的场景变成了一处渡世修者的庙宇。
巨大的神像立于大堂中,右手持杖左手持宝珠,眼睑低垂将众人纳入眼中,嘴角带着浅显的笑意,身上的宝衣层层叠叠颜色富丽,赤着脚踩在莲花台上,浑身上下闪着五彩的光。
苏清晚缓缓靠进神像,仰面与神像四目相对。
渡世修者,誓要渡尽三千苦海中受苦受难的魑魅的大慈悲修者。
苏清晚喃喃低语:“渡不尽的。”
忽然,神像出现丝丝裂痕,伴随着轰隆隆的巨石撵过的声音,原本令人心生敬畏的神像顷刻间化作了一座堆满蜘蛛网和灰尘的残体。
苏清晚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变化,眼里浮起了浓烈的笑意,他大笑着说道:“渡不尽的!”
苏清晚的嗓子嘶哑的厉害,喊出来的这句话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样吐露出来,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挣扎。
苏清晚吼完转身拿起一旁的碎石朝着那座破败不堪的神像扔去。
轰的一声,还不待石头碰到神像,神像便朝前倒去,倾轧的地方正是苏清晚的方向...
苏清晚惊坐而起,天色已经亮了,宿舍里面很安静,席温和谷丛隐并肩站在阳台上,听到屋里的动静皆转身走了过来。
“做噩梦了?”席温坐到床沿伸手轻拍苏清晚的后肩,轻声问道。
苏清晚点点头,心跳还有些急促。
“梦到什么了?”席温问。
“梦到...”苏清晚皱起了眉,惊讶于自己竟然又忘记了梦里的内容,只知道并非美梦。
“我忘了。”
席温眼神一黯,若有所思的将手背轻靠在苏清晚额间,过了片刻后才说道:“没事,梦而已。”
“走吧,去吃点东西。”谷丛隐说道。
“我不太饿。”苏清晚说完看向席温问道:“昨天晚上你为什么让我睡过去?”
席温像是早就料到了苏清晚会问这个问题,声色如常的解释:“你魂魄不稳,需要休息。”
“是我的魂魄不稳,还是施子良的魂魄不稳?”
苏清晚盯着席温,不错过他脸上的丝毫变化。
“是你的。”席温说道。
“我的?”苏清晚垂下眉眼,视线落在施子良瘦骨嶙峋的手背上,沉默着回忆曾经的种种,过了许久才转头望向谷丛隐问道:“局长,我的魂魄为什么会不稳?”
“我们昨晚不是说过了吗?因为苦海之主用了唤灵幡。”谷丛隐声音平稳,乍一听与他平时无异,但是仔细分辨却可以听出他语气里面的迟缓,好像在吐出前一个字时便在斟酌后一个字如何说才能恰如其分叫人瞧不出其中的端倪。
苏清晚听出来了这一丝隐晦的迟疑,他缓缓说道:“我在古籍上看到过,唤灵幡不能唤走活人的魂魄灵体。我之所以会因为唤灵幡而魂魄不稳,是因为我是死人,对吗?”
谷丛隐垂眼看着苏清晚,双手用力的怀抱在胸前,这样的姿态才能让他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漠:“你忘了你怎么进的档案局吗?难道你算是活人吗?”
苏清晚闻言脑子里轰的炸开一阵火花,他大声怒喝:“可是你说过,我只要进入诡事补全档案就能活!”他睁大双眼,瞪着谷丛隐:“你难道是骗我的吗?那我兢兢业业的补全那些档案是为了什么?”
席温无声的低叹了一口气:“别怕,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会让你与天同寿。”
“你先出去,我要和我领导单独谈谈。”苏清晚压抑住心里的波动,耐着性子说道。
席温闻言伸手摸了摸他的背,转头与谷丛隐对视一眼以后走了出去。
苏清晚下了床与席温相对而立,相差着一臂的距离,恰好可以将眼前人的神情看得清楚,但是却不会显得过分亲近。
是恰到好处的疏离。
谷丛隐稍微往前走了半步,苏清晚亦趋步后撤,于是谷丛隐不动了,他静静的看着苏清晚,说道:“怎样才算活着呢?如果不是因为昨晚,你并不能认识到自己与别人有何区别,不是吗?”
“那我如今算什么?是人是鬼?”苏清晚摇着头嗤笑一声:“还望局长替我解惑。”
苏清晚的声音很轻,像是冬季下雪时吹过的风,很冷。
“苏清晚,是人是鬼,有区别吗?你始终是你,不是吗?”
“呵。”苏清晚嗤笑一声:“局长能言善辩,真是好口才。”
“我保证,这个诡事结束,你会活过来,成为完整的你。”
“局长,你的话已经不再可信。”
“若不信我,可信席温?”
“席温真的只是诡事里面的一个诡吗?”苏清晚突然转了话题。
谷丛隐闻言偏转过头,说:“他是你带到我面前的,他是谁,你比我更清楚。”
“可是...”才说了两个字,苏清晚忽然反应过来,只要席温不曾伤害他,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有那么重要,于是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局长,这次诡事结束,我当真能活?”
谷丛隐神情淡淡,语气却认真:“我没必要骗你。”
“可是你先前就骗了我。”苏清晚撇撇嘴:“但是如今好像除了相信你,我也没别的选择了。”
谷丛隐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按住苏清晚的右肩,软下了语气:“苏清晚,你该知晓,从始至终,我并未真的伤害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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