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港岛半山旋转酒店,新一届综合性青年企业家大会在此举行。
近来最热闹的事莫过《江州新区发展规划纲要》的颁布,这次会议也算是借机正式将跨区域协同合作的宗旨,和主导的各方引至公众面前。
会议由两地商务部门共同牵头,明面上是关于商业环境的协同维护,实际上参会各方都心照不宣,各大集团在新区项目上的利益谈判上已达成一致,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挽手合作,顺便知会下面的小企业跟紧进场。
这次会议仅几家主流媒体获得了拍摄许可,但拍摄场地仅限于从大门到内场会议厅之间短短数十米的大厅一侧。
下午三点,警卫人员分列在大门两侧,酒店的自动门再次打开,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在十几日前仅在机场露过一面的路风南。
镜头对准了这些即将在新区项目上大展身手的新贵们,闪光灯亮得像是快把快门按出火星。
老一辈尚未完全退场,新一代已然冒头,正正应了那句,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年轻。
会场内,有人在窃窃私语,议论着那些真真假假的商圈传闻。
“听说他带了上百号人拿武器冲进联盟公司,逼人签下的合同。”
“有人说是温家给他找了港岛那位厉害的大师,就那位……”
“倒也不是不可能,别忘了除了他还有个温柏驰。”
“不是都在传他俩不对付?”
“这种话你也信?到底是有血缘在,闹给外人看罢了。”
“……”
第一排的路风南只当没听到,反倒是坐在他后面的程嘉筠捂紧了嘴,笑得直发抖。
直到路风南扫了一眼旁边排放着温柏驰名签的空座位,冷笑了一声,后面黑压压几十排座位立马噤了声。
程嘉筠悄悄往前探了探身,低声问空座位另一边的赵瑾琏。
“老赵老赵,港仔怎么没来?虽说是他的地盘,但直接缺席也太放肆了。”他话虽这么说,其实内心无比羡慕,这种场合也敢鸽,简直不要太酷。
赵瑾琏没有回头,面不改色道:“听说昨晚在庙街那边被人砍了。”
程嘉筠来了兴致:“诶,哥几个,要不要赌一下,猜猜他是被人砍了,还是他砍了别人?”
等了几秒,见没人理他,便用手推了推在看似在走神的章颂宁:“Carlos,你怎么说?”
“后者吧。”
程嘉筠认真分析道:“那个疯子该不会是想借机反咬一口他那几个叔伯吧,不过这样的话温家那边今天怕是也没人敢代他出席。”
章颂宁哼笑了一声:“谁敢来,我就叫他一声爷爷,那帮老古董也不傻,谁来谁就是下一个刀靶……”话没说完,他立马挺直了腰背,对程嘉筠使了个眼色,“嘘,有镜头。”
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七点,靠着路风南的脸面,几人也逃了后面紧接而来的饭局。
程嘉筠提议:“都到人家家门口了,不得去送个果篮?”
路风南跨进那辆黑色劳斯莱斯,淡淡回了一句:“我的建议是直接送花圈。”
程嘉筠打趣:“你们不是表兄弟吗,就不能盼点好的?”
“再说下去Louis怕是要把车开你脸上了。”章颂宁一脸看戏似的看着路风南。
“别,我闭嘴。”
几位少爷互相笑骂着进了各自座驾,汽车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呼啸而去。
——
港岛会议持续了好几日,江州商圈近来被各路消息弄得沸沸扬扬,在风域A层,宁易几乎每天都能听到那个名字。
在会议流出的照片里,那张在酒店大厅的侧面照很快再次占据各个商刊封面。
他将一本本新出的杂志翻看过。
除了机位角度稍有差异外,其余并无很大不同,他婉拒了观浔也的帮忙,面无表情地放到阅览架上。
主办方也在官方账号上公布了几张会场内部的照片,可惜都没有宁易想见的那个人,直到晚间新闻播出,他才在电视镜头上找到了只出现几秒的路风南。
可能摄影师也知道那场会议的主角是谁,镜头在他所在的方向停顿了几秒才移开。
路风南其实很好看,媒体最初的关注点也是在那张沉稳中带着不羁的英俊面孔。
然而他的行事风格并不像他本人长相那般张扬,反而神秘低调,以至于光是挖掘各种商业秘闻便已占据足够多的报道篇幅,上乘的容貌反而成了不值得提及的优点。
视频中的他坐在聚光灯下,有好几个瞬间,视线和光芒堪堪从背后穿过发丝投来,而被追捧之人却不露心思,仿若不知,嘴角噙着淡淡的礼貌性微笑。
正如报道描述的那样,这位年轻的空降领军人物,内敛也张扬。
《藏》的事情告一段落,宁易心里却没有大石头落地之后的如释重负,反而愈显不安。
因为,梁茂达已经很久没消息了。
——
风域A层,会客室内,几人正在闲聊。
港岛会议已过去好几日,想见路风南的人很多,但有可靠消息称,他只收了一个人的拜帖。
这个人正是梁茂达。
宁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被热水烫了一下,他麻木地将手放到水流下冲。
“那梁茂达到底什么来头?听说连姜河想见一面都没办法。”
“他啊,说来也怪,听说原本只是一个小小包工头,本来连沾边的资格都没有,不知怎的在洛港攀上了路风南。”
“你消息靠不靠谱,别又是什么故意攀扯的假消息。”
“真不真,找到他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不过这人现在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也不知道去了哪。”
“宁经理。”有人喊道。
宁易回过神来,抬头回应了一下。
“有个叫梁茂达的人前不久是不是来过这里?”
宁易没打算说谎。
“来过的。”
客人惊喜地问道:“那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他吗?”
这些大多只出现在八卦消息里的VIP们此刻同时齐聚在风域,即便是罗迪玛丽,也不敢说是完全凭着自己的品牌魅力,更何况他们谈话间夹杂着有意无意的打探。
宁易觉得好笑,却表现得坦荡,完全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虽说自己确实不知道。
“实在抱歉,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我现在也不知梁先生的行踪。”
“这样啊。”VIP们很失望。
事实上,不止梁茂达,与路氏亲近的几个合作商都很有默契地集体隐身。
几个行业大佬聚在一起想要打听那边的口风,能找到的只剩下边缘的一些分包商,这些人就更无从打听,连拜访的名帖都没能递上去。
宁易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一直持续到几天后,接到路氏宴会请柬的时候。
准确来说,是给他的老板、罗迪玛丽三公子Derek的请柬,不过由于他人不在国内,因此以风域的名义派人代表出席。
风域在这几年收到的各种形式的请柬就不少,但这次因为对方是路风南,所以多少还是跟以往不同,就连Derek也打电话给宁易,让他亲自去。
——
宴会设在赵瑾琏的山顶会所,水云庭。
傍晚,汽车在盘山公路上疾驰,大概在离山顶尚有十几公里之时,便能看到人工架设的华灯,沿着公路外侧一路蜿蜒而上。
是状如白鹤的设计,尤其在这种日落时分,与天边的云霞相互映衬,颇具艺术氛围。
此情此景下宁易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坐在后座上,心脏麻痹的感觉自胸腔蔓延至头顶,他觉得燥热无比,干脆开了窗。
下午六点,宁易到得不算早。
收到章颂宁信息的时候,他刚在侍应生的引导下到达宴会厅。
宁易快速扫了一眼场上,毕竟名义上是私人宴请,宴厅内宾客不多,三三两两地交谈,甚至有不少是他在风域有过几面之缘的客人。
他的社交原则其实很简单,非必要不主动。
之前也有过不少需要出席这种商业场合的时候,然而他似乎总会忽略自己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即使不站在人群中心,也常会成为被搭讪的对象。
他其实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讨厌一遍遍地介绍自己的身份,一遍遍地在各种假借谈论艺术之名的暧昧拉扯中有效利落地抽身,所以这种商业宴请他大多是交给其他同事处理。
但这一次的确藏了私心,因为他自认为现在足够冷静和克制,能抛掉探究追寻的心思,只远远看上一眼,当一个透明人就好。
离开主会场,宁易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才掏出手机给章颂宁回复。
“到了。”
等章颂宁过来时,他正慢悠悠地靠在吧台的一角,翻看手边的一本杂志。
章颂宁向侍应生招手,要了两杯酒。
宁易看了一眼他,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的?”
他其实很怕章颂宁下一句会直接说出“我问过路风南这种话”,虽然对方并不认识自己。
“名单是赵瑾琏定的,我找来看一眼又不是什么难事。”
“嗯。”很合理,他垂下眉眼,喝了大半杯,然后低头,继续翻着那本杂志。
杂志封面刚好是那天在半山酒店拍摄的照片,以路风南为首的一行数人的侧面照,年轻新贵光彩夺目,观感颇佳。
有小道消息称,港岛会议之后,这帮未来继承人们集体飞去了巴西,所以国内无法捕捉到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
章颂宁是什么时候回国的他确实不知,至于消息真假,他也没有特意去问章颂宁,光是这些天应付四面八方与梁茂达有关的打探,就足够让自己焦头烂额的了。
当然这些话他也不会跟章颂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