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电影节青鸟计划决赛名单里，没有陈希的名字。
已经是第二年参加这个比赛了，她还是没有入围。
陈希放纵自己哭了两分钟，而后擦干眼泪，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去了楼下。
她站在宿舍楼下的垃圾桶前，连着抽了三根烟后，心情才平复过来。
*
通话结束后，凌冬接着啃手中的三明治，顺手刷了下朋友圈。
她在朋友圈里看到了张杨，他坐在小黄鸭船上，没心没肺地笑着。
凌冬点了个赞，继续往下看，然后看到了陈勉昨天晚上发的朋友圈。
一张月亮的照片，配文是：【晚安】
她犹豫了下，没给点赞，径直滑走了。
正要退出时，一条扩散朋友圈跳入她的眼帘。
是学校流浪猫协会发布的寻猫启示。
凌冬点开失踪猫咪的图片看了两眼，忽然想到之前她也给这只猫咪拍过照片，就是赵帅被大鹅咬了的那天。
她立马复制了这条朋友圈，顺带加了一张自己拍摄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
“凌冬，几点了，我手机没电了。”戴淼淼忽地拉开床帘，睡眼惺忪问道。
凌冬抬头，“快10点了。”
“哦，”戴淼淼打了个哈欠，“那我该起来了。”
“不再睡会儿？”
“不睡了，我妈今天已经到淮京了，我得赶紧收拾一下自己。”
戴淼淼这么一说，凌冬也想起来，今晚原本她该有个聚餐的。
“你今天干嘛？”戴淼淼边下床边问。
凌冬：“待会儿收拾一下行李，明天去港城。别的没了。”
“那你干脆下午跟我一起去见我妈吧，我妈也想请你吃饭来着。”
“你认真的？”凌冬笑起来。
“当然。”
“好啊，我跟你去。”
“太好了！”戴淼淼过来抱了一下凌冬，“那我们下午两点出门。”
下午两点，戴淼淼化了个妆，以遮盖自己的黑眼圈和略有点发肿的眼睛。
两人打了辆车去戴妈妈住的酒店。
酒店房门一开，戴淼淼就喊了声妈，然后把凌冬推到自己前面，“这是我一直跟你说的凌冬，我室友。”
凌冬礼貌开口：“阿姨您好，我是凌冬。”
“诶，姑娘好，快进来，我带了我们那儿的鲜花饼，快来尝尝。”戴妈妈十分热心，笑吟吟地揽过凌冬的肩膀迎进屋子里。
走在后头的戴淼淼关上房门，把自己的行李往门口的柜子里一放，“妈，你怎么又带鲜花饼。”
戴妈妈正在拆盒子包装，“本来就不是给你带的。”她将一包鲜花饼递给凌冬，“来，冬冬，待会儿吃了把这两盒一起拿走。”
戴淼淼无语，“妈，两盒得有整整四十个，你是想让凌冬彻底吃厌吗？”
凌冬赶紧接嘴道：“谢谢阿姨，我之前去苍城玩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这个。”
“诶，好，喜欢就好。”戴妈妈眉开眼笑，“吃不完可以分给同学。”
三人又闲扯了几句，然后出门去了附近的后海。
不愧是十一，到处都是人，凌冬一行人挤在人堆里，那滋味十分不好受。
偶然路过一家猫咖，戴淼淼盯着里头的小猫出神，挪不动步子。
于是三人索性进猫咖坐。
猫咖限流，所以人不是很多，猫咪们待客也热情，很快就有一只美短虎斑猫绕着戴淼淼的腿蹭来蹭去。
戴淼淼当即花重金购入两包猫条。
凌冬则摸了摸身边躺着的一只大橘猫，跟旁边的戴淼淼说道：“咱们学校有一只大橘失踪了。”
“啊？能去哪儿啊？”
“不知道，希望能找到吧。”
两个人说话的时间，戴妈妈已经点好了三杯饮品，“就不点吃的了，晚上咱们去吃火锅怎么样？”
戴淼淼很高兴，毕竟火锅是她的最爱，“好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味道还不错的火锅。”
戴妈妈没问答，看向凌冬，“冬冬觉得怎么样？”
凌冬笑着应道：“好，阿姨，我也喜欢吃火锅。”
半杯饮料下肚，话题也从家乡，美食，气候聊到了未来的工作。
“淼淼，上回你跟我说的男朋友，能不能让我见见？”戴妈妈突然问道。
凌冬喝饮料的动作一顿，看向身边的戴淼淼。
戴淼淼先是笑，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她咬着吸管，尽量淡定，“妈，我分手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我，”戴淼淼说不下去了，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戴妈妈见状，过去抱住了戴淼淼，什么也没说。
好半晌，戴淼淼止住了哭声，抬头四望，果然有人朝他们这桌看，于是喃喃道：“好丢人。”
戴妈妈理了理戴淼淼的头发，眼里止不住地心疼，“分了就分了，哭一哭就过去了。”
戴淼淼一个劲儿地点头，“妈，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戴妈妈又把戴淼淼搂进怀里。
凌冬在一旁看着，突然好想自己的妈妈。
如果她这样崩溃大哭，妈妈也会这么温柔吗？
她想象不出来。
小时候她跟爸妈出去旅游，一不小心摔倒，膝盖擦破了皮，她嚎啕大哭，结果爸妈为着是谁的责任吵起来了。
店里有人因为座位问题正在吵架。
凌冬吃着火锅，往吵架声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我去趟洗手间。”她站起身往外走。
戴淼淼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两人挽着胳膊往外走，路上路过了一家有名的烤鸭店。
凌冬隔着玻璃门随意瞟了下，脚步突然停住。
“怎么了？”戴淼淼见凌冬没继续往前走，奇怪地问道。
凌冬回过神，淡然道：“没什么，想吃烤鸭了。”
戴淼淼扯着她，“你不早说，早知道就让我妈带咱们来吃烤鸭了。”
洗完手，凌冬站在洗手间外头等人。
手机忽然震动。
她掏出手机一看，戴淼淼：【救命，我来月经了，需要卫生巾。】
【等着，我去超市给你买。】
她下到地下一层的超市，买了一大袋卫生巾拎着上了电梯。
电梯门快要合上时，有人在外面摁开了电梯门。
站在门口的凌冬往里退了退。
“凌冬。”进来的人喊她的名字。
凌冬闻声抬头。
竟然是张杨。
“张杨。”凌冬笑了下，“你来这里吃饭？”
“是，你也是？”张杨不自然地问。
“嗯，跟淼淼还有她妈妈一起。”
两人正好都到四楼，又一起出了电梯。
“我有点着急，就先走了，拜拜。”凌冬说完，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张杨却跟上她，有点紧张道：“我们方向一样。”
凌冬：“你去哪家店？”
“大东烤鸭。”
凌冬愣了愣，紧接着看见刘阿姨正站在烤鸭店前等人。
她知道躲不开了。
刘阿姨果然在下一刻就看见了她，对方几步迎上来，温柔地笑道：“年年，你爸还说你不过来了。”
凌冬正打算解释，刘阿姨转向她身边的张杨，斥责道：“你怎么磨蹭到现在才来？”
凌冬猛然看向张杨，说不出话来。
是他，刘阿姨的儿子，是他。
怪不得，怪不得她觉得眼熟，想起来了。
高二那年，张杨来过家里一回，但那天她心情不好，只简单打了个照面就钻进了卧室，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他也正好不记得她吗？
“刘阿姨，我还有事，先走了。”凌冬不再多想，火速逃离了现场。
给戴淼淼送完卫生巾，凌冬爸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凌冬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说自己待会儿会去找他们。
戴淼淼出来后，凌冬抓着她说自己现在有事要先走，又回去跟戴妈妈打了招呼才不情不愿地挪去了烤鸭店。
凌冬到的时候，他们四人正有说有笑。
她放下戴妈妈给拿的两盒鲜花饼，礼貌地对所有人笑笑。
刘阿姨连忙招呼服务员上了一套餐具，还让加了两个菜。
“姐姐，你快坐。”凌游喊她。
“嗯。”凌冬拉开椅子坐下。
她也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结束的，只觉得远不如和戴淼淼她们吃饭来得畅快。
饭后凌冬爸他们打车回了酒店。
凌冬望着马路对面的红灯，开口道：“张杨，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张杨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凌冬笑了下，“挺惊喜的，想不到我们还有这种关系。”
张杨惊讶道：“你不生气？”
“不生气？”
“你不讨厌我妈？”
“不讨厌。”
张杨眉头舒展，像是心上一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移开。
凌冬回想起了那件事。
高三下学期。
有一天晚上全校大停电，提前放学，她便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回家。
家里没人，她打开灯，看见了茶几上的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凌冬拿起报告看了两眼，猜测也许是爸爸手上的案子需要做这个。
直到她看到了自己和爸爸的名字。
她捏着报告的手开始发抖，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
凌冬当下做了一个决定，她镇定地把监测报告依照原样摆好，关掉灯回到卧室，将门留了一条缝隙。
十分钟后，凌冬爸他们回到了家。
凌冬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动静。
“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这回能安心了吧。”刘阿姨说。
而后凌冬听到了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凌冬爸沉默了几秒，“嗯，还是做一下比较放心。毕竟当初任美灵那么对我，再加上年年这孩子长得跟我一点也不像，性子也不像。”
任美灵是凌冬的妈妈。
凌冬的手死死地攥紧了床单，胸口一阵冰凉。
“我带孩子回卧室睡觉了，再等会儿凌冬就该回来了，你记得把报告烧了。”刘阿姨说。
“知道。”
就在此时，凌冬猛地拉开房门，走到客厅。
刘阿姨和凌冬爸都吃了一惊，连趴在刘阿姨肩上熟睡的凌游都扭了扭身子。
“那个，凌冬，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饿不饿，用不用吃点宵夜？”刘阿姨尴尬地问道。
凌冬盯着自己的爸爸，一言不发。
半晌，凌冬缓缓开口道：“我已经给我妈发短信了，她今晚会来接我走。”
而后她转身回了卧室，把门撞得砰一声响。
当晚，任美灵接走了凌冬。
她至今都没告诉妈妈她当时执意要走的原因。
风卷起几片叶子，刮过凌冬的鞋面。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好像都该淡了，可她就是过不去。
“走吧，绿灯了。”凌冬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对身边的张杨道。
张杨望着凌冬的侧脸，与记忆中几无分别。
他笑着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