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也没能等来一句安慰,衍欲感觉自己被伤透了心。
一看辞述对于没给他准备礼物,甚至连他生日都不象征性的问一下这种事接受良好,衍欲觉得自己的怨气可以养活十个冤死鬼。
但是怪谁?
好像不能怪谁。
于是衍欲又偷偷把这口别扭,压的他嗓子眼生疼的气嚼吧嚼吧吞了。
吞没吞好,大概是吞上天了,于是这几天天气都不怎么好,阴云密布暗无天日的样子,偏偏雨滴要落不落,就好像吊着的一口气。
于是在许奕第一百三十八次咒老天下雨的时候这口气终于松了,春雨贵如油,那夏雨就是一点钱不要还倒贴的,抱团砸在地上像是随手掷出的硬币,绕着回响。
贪心不足蛇吞象,大雨冲掉了他梦寐以求的体育课,却没能送来他梦寐以求的假期,苦逼日子过了一周,上了两节体育课改编来的自习课他就坚持不下去了,哀嚎着请苍天辨忠奸,把君立一起淹掉。
秦子喻看着某人悲愤捶胸嚎着暴雨警告和开学典礼一起私奔,痛诉小学生小初生前几天高温假才放完,这会估计又来了个暴雨假——“凭什么高中不让放?没人权啊!”
连一向装淑女要面子的陈子衿骂娘声都能响彻这层楼,江春礼叹为观止。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学生逼疯了,君立这所老王牌中学坚持那么多年风吹雨打诅咒哀怨依然伫立不倒,居然真的让许奕咒淹了……
唯一靠校方领导坚强的信念留存下来的楼,大概只有那栋地势高楼梯也修的高的教学楼。
而学校竟然还打算趁教学楼没淹,再偷偷吞几节体育课上自习——当然最后也没成功就是了。因为不光上头有文件,下头还有徐绛。
上头只是催放假,徐绛就不一样了,嚷嚷着拆楼修楼,甚至要把领导绑过来住淹掉的宿舍楼。
那很恐怖了。
迫于压力,最后领导选择放假。
顺带着月假一起,合并了。
宿舍淹了一楼,想上去也上不去,辞述干脆就两手空空回家,再不济拎个几本书。市里这么大的雨,他妈总不能一点都不知道。
他是这么打算的,但船到桥头,折了。被衍欲带回了他家。
许奕知道的时候还用胳膊肘拐了拐秦子喻:“不会有事吧?”
“说不清。”
“……”
辞述干脆就给他妈发了条信息报备。
“你在市区有房子干嘛住那破楼?”辞述跟在衍欲身后进了小区,探头探脑。
衍欲自然而然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初中就住的宿,习惯了。”
县里的初中其实也有宿舍,只不过少有人住,即使是有着不可避免的风险,家长们也更愿意把孩子送到班主任租的学校周边的住房里托管。就那么大点地,要住十几个孩子,女孩子好歹住在房间里,男孩子在客厅一角拉个帘子就是门。条件不好也只能将就,一等周末恨不得跳窗就溜,偏生老师还得拖半小时的堂,到了初三开始以小时计,衍欲每周五都跟吃了红豆一样。
晚上老师偶尔会搞突击,女生那边也有时会被逮住几个熬夜聊天的。晚上实在睡不着,辞述会偷偷看着对床的衍欲背影出神,老师夜袭就闭上眼装睡,他对条件没什么要求,日子也能过。
所以听到衍欲说“住习惯了”,他是不怎么信的。
但是好像……也只有这个说法能说得通了。辞述盯着电梯里不断跳动的数字想。
进门就是一股淡淡的西柚味,恰到好处,比衍欲一个人回家那天好多了。辞述仔仔细细闻了两下,乐了:“你喜欢西柚味的空气清新剂?”
衍欲皱眉翻白眼:“屁,谁喜欢那玩意,一股死人味,不知道的以为我升天了。”
听听,现成的人话。
辞述笑的更欢了等衍欲给他递完鞋也不客气,直接就往沙发上倒。回的是衍欲家又不是自己家,没人管着,辞述深知自己的德行,真就一本书不带,这个假期决定水灵灵的游过去。
深知他什么德行的不止他一个,所以许奕带着家属来叫他打游戏。
不过这个二百五应该是群发的二缺三,压根没想起来辞述手机里没有联机游戏。
辞述懒得回,跳了去看江春礼的消息。
那是放学之前发的,辞述一直没看手机,就没回。
江处理:住哪?
江处理:我哥他爸房子多。
江处理:有套闲置的在学校附近。
江处理:本来打算给我。
江处理:我没要。
江处理:你去不去?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贵人又补了一条:行了我知道了。
也没必要回了。
于是辞述挑挑拣拣,通讯录里的消息一条没回,认为全是屁话。伸手抓了衍欲一把,迟来的问了一句:“你家没人?”
衍欲被抓的一愣,脱口而出:“我不是人?”
……
辞述盯着衍欲往自己嘴上扇了一巴掌,低下头去装玩手机。
然后被人从旁边一把捞过去:“别装了,你那手机里有没有游戏我还不知道?”
辞述重心不稳,“啪”一下砸在衍欲身上,幽幽怨怨:“喂——”
“一点能打发时间的都没有,跟老年人一样。”
辞述本来想白他一眼再啐他一口,经过零点二秒的思考之后阴笑着攀上衍欲的肩,跪在沙发上:“我老牛吃嫩草,你不乐意了呗。”
衍欲挑眉:“怎么会,我这嫩草还担心不合你口味呢。”
嫩草偷偷摸摸动手想环住他的腰,却猝不及防被绕道后面的那双手恶作剧扯了头发,没点防备还痛的龇牙咧嘴:“嘶痛痛痛,松手松手松手——”
“老牛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你不乐意也得乐意。”辞述坐回去,衍欲家里没人让他放开了很多。
衍欲一边摸着后脑被他揪过的那撮头发,一边戳辞述的腰侧:“我以前怎么没find你这人这么阴呢?初中就是谁也爱搭不理,一上高中那笑就跟刻你脸上了似的,对谁都一个样,转学之后变了这么多?”
辞述躲着他,听他每说一个字就戳一下,实在不想躲了就攥住他的手指:“我哪阴了?我哪阴了?”
还带摇头晃脑的。
拿他没办法。
衍欲的好奇心突然就起来了:“给我讲讲你转学之后的事呗。”
转学之后的事?
辞述没想到衍欲会好奇这种事。
比起没什么好说的,他觉得自己更像是无从说起,每天程序化浑浑噩噩的朝六晚九,偶尔有几件轰动全班的趣事也只是听过就忘,上半年那些打趣来的梗作为班级产物,也早早淡化褪去,只留下一缕风,等很久以后倏的想起来,吹过就散。
这个时候他面对这种问题满脑子想的都是喜乐,报喜不报忧。十几岁的人遇到过天大的挫折不过是考试考砸了,又要挨批了,但很显然,上高中后,不,中考之后辞述就脱离了哀怨组,光荣的加入了讨打组。
至于身边的人突然离世,那不叫挫折,叫成长。
总在书上看到离开逝世的字眼,说没有触动都是虚的,伪的。因为没有真正经历过一次生死离别,劫后余生。
死亡其实就是一瞬间的事,但又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一个人自然死亡,死前卷着舌头张着嘴竭力呼吸,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无可违抗的既定事实却有一圈儿亲朋好友为此痛哭流涕且无能为力,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想起来仍然会心痛,会情难自已,等到再久一点——等个十年八年的,再想起来就不会那么心痛了。
因为时间足以忘却一切,时间归于虚无。
而非自然死亡,生者根本来不及伴其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便死者长已矣。最爱他的人根本来不及责怪别人,就先把所有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却换来一个看不得也触不得的尸体。
经过很长的一段戒断反应,把泪都熬干,后来才会干巴巴的想起来——哦,原来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个人了,已经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你逐渐从我的世界里除名。
有人走过一生的夏天,终于落叶归根的时候还会看见别人惦他念他;有人独行踽踽一辈子,好像到死也没能等来东曦既驾那一刻。
但是谁死的没点价值,不劳人挂念呢?
都会的。
衍欲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说。
但真没什么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辞述高一下来的时候既没有军训撩闲,也没有元旦文艺汇演,就是每天都坚持做的事,他也只知道要做,而忘了为什么做。
比如上次听到许奕向衍欲说自己上学期扮鬼吓徐绛夺门神之位的事,他心里想的只有:啊,原来我还干过这事。
没有更多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AI,循环往复的生活,每达成一个end就会被销毁重来,所以导致他现在只有这学期的记忆,再往前的……
辞述低头看向了自己疤痕淡了很多的右手。
到现在他都能记得起因、经过、结果,甚至是那一天每个人说的每句话,火堆里被捡出的笔记本破败的面貌,发现最重要的那部分没被烧毁时喜悦的心情——这个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有人骂他疯子,但也有人吓了一大跳,一个劲问他疼不疼。
自始至终就没感觉到疼,真的。
不过是被火舌追逐着舔了一下,比幽明永隔可好太多。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蹦出这种想法,反正不会有人知道。
他说:“你问我不如去问许奕,他记得的可比我多。”
衍欲也不气馁,循循善诱:“我就想听听你身边人的事,这可以吗?许奕干过的蠢事不少吧?”
何止是不少,秦子喻能笑三天三夜的程度。
辞述百无聊赖,翻了翻通讯录又息屏,抬眼望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以前就认识,我才是那个插足你们感情的第四者。多p吗?有意思。”
衍欲耸耸肩,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为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不争不抢——说说嘛。”
“真那么想听?”
衍欲点头。
辞述瞄了一眼黑屏的手机,明明没有其他人在场,偏偏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还特意压低声音:“那我给你讲江春礼的传奇恋爱史。”
衍欲:“……”
衍欲:“?”
衍欲:“哦。”
辞述没管他异彩纷呈的面部表情,他刚刚顺手翻到联系人“江处理”,一想到他们之前不对付就觉得好笑。
“抒醉你认识吗?那个总跟在江春礼后面的女生,不过现在江春礼总躲她,我估计你没见过。”
他刚要给衍欲形容一下抒醉长什么样,又觉得没必要,被衍欲打断:“知道,她上次和江春礼一起等公交,我碰见了。”
“等公交?”辞述挑眉。
“应该是帮抒醉指路?”衍欲猜测。江春礼的家境后台谁都看得出来,家里人不可能让她纡尊降贵去挤公交,他上次还见江春礼坐着帕加尼来学校。
辞述点点头:“她俩一开始是网友,一个南方的一个北方的,隔了大半个中国,刚认识那段时间挺要好的,人生何处逢知己,江春礼是这么想的。
但坏就坏在三四个月之后,她们在一起了——对江春礼男女通吃你那什么眼神?别看她现在绯闻满天飞实则初二还是个纯爱战神,在一起一个月抒醉说她还有个白月光忘不掉装死跑路,江春礼倒舔两三个月舔回来,又分,还是抒醉提的,江春礼可能觉得这样也挺没意思的,把他联系方式通通毕业,和平分手。
后来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纠纷,彻底掰了……大概半年,抒醉后悔了,恰好她那边有个什么亲戚要南下做生意,她就跟着一块转学过来了。
再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衍欲的表情是真的很生动了,生动到扭曲,半天才蹦出一句:“牛逼。”
牛逼抒醉横跨大半个中国追人的毅力与勇气。
牛逼某全知也没能逃过“伤过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那她那么多绯闻男友……暧昧对象是怎么回事?”
“现在嘛,跟谁走得近了都容易被传谣起哄,她干什么又荤素不忌——”辞述不小心把江春礼原话爆出来,觉得不太妥当,又换了个说辞,“呃,不搞性别刻板印象那一套,男性朋友和女性朋友一样多,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