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袋下面的沙地虽然硌人,但阮唐睡了个前所未有的好觉。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帮助即将启程的闵若岚和刁琳帆一起准备简单的早餐。
“二师兄,你昨天这么晚回来,现在居然这么早起。”
闵若岚打了个哈欠,她还没完全睡醒,但他们的考察任务迫在眉睫。
“习惯了,平时都睡不到三五个小时。”
跟以前搞科研的废寝忘食相比,当爱豆的苦其实也没差多少。
这里毕竟条件不好,早上也就吃点泡面和压缩饼干啥的。阮唐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蹲在树下嗦麻辣香锅味泡面的时候,有人把鼻子凑到他后颈吸了吸:“好香啊!”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阮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得不咬断面条回头张望。
“江似燃啊,你也醒了。”阮唐看着眼前显然没睡好的红毛大男孩,说。
“被泡面香醒的。”
阮唐递给江似燃一桶刚倒上热水的面,江似燃说了声谢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喂,那面都没泡软没入味呢!
“我就爱吃半生不熟的这种。”江似燃嘴里含着面,含含糊糊地说。
刷啦一声响,半裸的连隼也从帐篷里钻出来。阮唐不自觉地避开双眼,无论多少次他都不太能适应有人在自己面前不穿衣服晃来晃去。明明小时候还脱的精光洗大澡堂来着,怎么现在反倒变矜持了。
“吃什么呢。”连隼也凑过来,像是自言自语,“泡面。”
在两人惊诧的目光中,连隼歘拉一下撕开一桶新泡面,直接拿着干面饼嘎吱嘎吱地咬了起来,感到噎的时候就咕咚咕咚灌两口水。
“你,你你你……”阮唐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吃泡面。
连隼皱起眉头:“怎么了。到肚子里都是一样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这时候齐羲和和季翊兰也陆陆续续醒了,他们俩非要把面泡成巨人观才肯开吃。小小一桶泡面也能吃出这么多花样,阮唐忽然觉得自己见识了泡面的多样性。
几个人在野外,蹲成一圈什么都不想地嗦泡面,人生还能有几个这样的瞬间呢。
“好了,大家都吃饱了是吧,那我们也该上路了!”闵若岚把垃圾都放到一个大袋子里,活力满满地说。
今天他们要到布置好的临时场景拍摄mv的片段,看安排还要和野生动物互动。和野生动物互动?不会是急○糖浆的广告那种的吧。但一想到说不定能和狮子猎豹什么的来个近距离接触,几个人都摩拳擦掌期待得不行。
“好嘞,看镜头,往这边走,再离豹子近一点哈。”
齐羲和嘴角抽动。
“这算哪一门豹子啊!”他大声吐槽起来,身边搁着的猎豹玩偶应声倒下。
要和这个毛绒玩具互动,还要摆出一副酷炫狂拽的表情……饶是齐羲和演技再好也难免破功。摄影师无奈地说:“总不能真拿你们的安危开玩笑,后期会p一只上去的。”
好吧,好吧。齐羲和背过身嘟囔了几句,回眸时就已经再次进入了状态。他的脸被画上古怪的图腾,眉间和耳坠也用各种鲜艳的松石装饰,神秘而清朗。他顺着摄影师的步调往前走了几步,骤然间浑身一僵。眼前的草丛微微抖动,不多时竟然真钻出了一只猎豹。
该怎么说,也是愿望达成了吗?
可谓是叶公好龙,见猎豹咧嘴露出獠牙,齐羲和怕得膝盖一抖就要跪在地上,可猎豹却越走越近。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迅速地围过去准备带着设备撤离,但野生猎豹已经十分少见,就连这非洲大草原的自然保护区都不剩多少。一时间,摄影师还不想那么快离开。
“队长别怕!”阮唐虽然也有些怕,可他毕竟有过考察的经验,自然要淡定上几分,“猎豹不会轻易伤人的,你面对着它慢慢朝我们靠过来就好。”
齐羲和长吁一口气,强撑着就要离开。
可下一秒,那只猎豹竟然直直朝他们扑了过来。
张开血盆大口的猎豹发出一声小鸟似的叫声,眼看它就要扑到在地上蠕动的齐羲和身上。此时此刻,离队长最近的人就是阮唐。
放任他等死吧,其实猎豹也很难一下就把成年男人杀死,最多残了。阮唐如是说。
队长,祝你好运。
开玩笑呢要是见死不救的事传出去自己的前途就完了!妈妈爸爸弟弟赐我力量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千钧一发之际,阮唐两眼一闭竟然抱着已经吓软的齐羲和滚到了一边。
看起来,这猎豹还是没动杀心,不然怎么能让他成功把齐羲和扑到一边去呢。闭着眼睛死等了几秒也没什么反应,睁开眼时猎豹已经被工作人员驯服了。它一直嘤嘤嘤地叫着,腹部的皮肉松松地贴在肚皮上,看起来是饥饿已久。工作人员给它拿了点新鲜的肉,它不顾一切地大快朵颐起来。
有句俗话说,在你没有威胁的时候干什么都像在撒娇。一边工作人员找来麻醉枪蓄势待发之后,阮唐才敢细细地端详起这只猎豹。
其实它的样貌也可爱得很,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脸上的泪痕叫它显得有些委屈。哎,猎豹虽然说是猛兽,但其实算得上草原肉食动物中的食物链底层,不是被狮子吼就是被鬣狗抢吃的,也是怪可怜的。难道它是饿到头昏眼花了才会往人堆里扑吗?
见猎豹确实没有要伤人的意思,又有许多工作人员在旁候着。阮唐大着胆子离猎豹更近了一些,恰巧吃饱的猎豹抬起脑袋和阮唐对视。它很优雅地支起身子,用布满环形条纹的尾巴轻轻拍打沙地,扬起的金色细沙腾出一片朦胧的纱雾。
台本里的剧情似乎要向猎豹伸出手,看它一步步朝自己走来。齐羲和的镜头刚刚也差不多拍完了,反正现在也应该算是在中场休息,就当排练吧,阮唐不报期望地朝猎豹伸出手。
猎豹低吼了几句,竟然真朝着阮唐的方向迈动步子。它走的每一步都极其轻巧,就像树叶蹁跹着飘落在沙地。摄影师忍不住连连叫好,这可是实拍的镜头,和后期p上去的绝不能同日而语。
齐羲和托着脸笑道:“宁宁像迪士尼公主一样。”
就在猎豹离阮唐越来越近的时候,它浑身的肌肉忽然绷紧。嗖一下,只听见呼啸的风声。飞沙过后,它变成远方跃动的光点,融进金亮亮的天空中。它叫人摸不着头脑地来,也叫人莫名其妙地跑走了。
但总之,需要的镜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拍完了。阮唐回看录下的镜头时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这么拍完了?他就这么和一只“不速之客”相逢又告别了吗?
晚上回到帐篷里休息时,齐羲和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番阮唐的英姿。阮唐在齐羲和口中就像那位为了拯救睡美人胆敢披荆斩棘的王子,听得他有些恍惚:自己真有这么英姿飒爽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说你真被猎豹吓尿裤子了啊!”
近日来,江似燃还是第一次这么放肆地开怀大笑,为的就是齐羲和的吃瘪。齐羲和一把勾住江似燃的脖子去拧他的耳朵:“别笑了傻大个!你遇见你也怕!还有我没尿裤子!”
听了那段故事的季翊兰看阮唐的眼神又平添了新一番的佩服。他有些遗憾地说:“哎!可惜我们几个在别的地方拍,没见到任何活的东西。”
“你不是被大象叫吓得乱窜吗。”连隼又很无情地揭发了白天的糗事。季翊兰骑到连隼身上去打他,边打还边骂:“是你先乱跑的,我是去找你的好吗?”
也不知谁提议的,说分开睡没意思,不如他们五个人挤大通铺。这倒好了,说笑到后半夜还没睡着,明天还得拍齐舞的镜头呢,也许是新的环境叫人的心没办法平静吧。
“我们五个人还能有多久这样一起睡的机会。”闹够之后,齐羲和躺下来开始煽情,“阿隼你快开学了吧。”
“嗯。”
“兰兰呢,也也要去准备升学吧。”
季翊兰困得口齿不清:“不一定啦……”
“哎,我们这次不搞出点名堂的话,后面就难了。”
“你别这么悲观,就算阿隼艺考去了也不影响我们团队。”江似燃向来见不得齐羲和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样子,显着他多么深谋远虑似的。
齐羲和坐起来,煞有介事道:“大家的合约都是五年吧,那不就和上大学差不多。哎,刚入学的时候觉得好漫长,结果一转眼就毕业了……”
“这点我同意。”阮唐也觉得自己明明没上几天学怎么就毕业了呢。
“没上过大学根本不知道那是啥样的,你们说我要不要也去参加艺考?”江似燃说得很认真,看起来真有这种想法。也是,他中学都没毕业就出来闯荡了,一直在公司待了五六年,自然也会羡慕大学的生活。
“得了吧你。”齐羲和道。
帐篷里一阵沉默,不多时,连隼和季翊兰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年轻真好,这么吵居然也睡着了。阮唐听着听着也觉得很困,他这时候才觉得后怕:万一那猎豹真冲着他的脖颈来,那他现在估计都去见孟德尔了。今晚一定会梦见那只猎豹的,奇怪的又美丽的猎豹。
齐羲和果然也在想那只猎豹,他翻了几个身也睡不着,最后几步跨到阮唐身边要和他睡。半梦半醒间,阮唐听见齐羲和附在自己耳边说:
“宁宁,你说猎豹过来是干嘛呢。”
“找弟弟。”困得小鸡啄米的阮唐天马行空地说:“它弟弟丢了,所以他来这里找弟弟……”
“你还真有想象力,我觉得……宁宁?宁宁?睡得真快。”
见几个人都四仰八叉地睡着,呼噜声此起彼伏,齐羲和拉灭帐篷里最后一盏灯。只剩一丝月光泻入拉链细微的缝隙中,叫阮唐的脸亮起一条水波纹般的光芒。
好漂亮的脸蛋,安睡时更显精雕细琢,几乎有些不真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这样的脸蛋啊?原生的,未经一刀一针的面庞。
齐羲和笑着,手指轻轻描摹过阮唐的五官,好像在绘制一幅世上绝无仅有的肖像。
小时候看家里的名画时,父亲只是可惜地摇摇头说,画家总要死了才能出名。也许,画家和他笔下的人也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关系?后来,那些画被一幅一幅地搬出去运走,和自己家再无瓜葛,但齐羲和总记得画中人的样貌。绚烂的油彩中掩藏的最清明的一点,寥寥几笔便描出神迹。
是你,为什么是你呢?为什么是你们呢?但齐羲和隐约也知道这是为什么,毕竟相由心生。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阮唐,不会忘记那一瞬间,这张俊美的脸蛋因为拯救自己而变得扭曲、狰狞。但仍然不丑陋。
他也记得那只猎豹夺目的瞳孔,比烈日还要灼人。
“谢谢你。”齐羲和闭上双眼,却发现阮唐的脸仍然在眼前,“这次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