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全身颤栗的无边苦寒。
但人生的挫折也并非全无好处,在得知自己的三元及第之功已经被有意无意彻底湮灭在岁月洪流中后,他抱着母亲的牌位痛哭了三天三夜。第四日起,他开始广读典籍,精研学问。他写了许多文章,挑了其中少少的一些篇章另起了别号散发在当时文坛之中,待到燕昭鹏求学时,他已是文坛中独树一帜从者甚众的一代大家了。
燕昭鹏是由爷爷亲自开蒙的,后来才拜在周观应门下读书,这次他与白阳来一同来听堂,燕墨闻是特别交待过的,让周观应替他看一看这个孩子。
白阳来彼时刚刚康健起来,还瘦瘦弱弱的,一张白玉小脸儿,让人看了忍不住喜爱又心疼,仿佛他活的不好便是这人世间的错。
周观应便是这样想的,他想:这世上如此艰辛,为何要让这样好的孩子来受苦。尤其在他发现白阳来聪慧又可教之后,更是既高兴又心疼了。
两个小郎君放堂之后告别了先生一起回家的样子真让人觉得岁月静好,但一转身看见微微皱眉的燕墨闻,周观应就知道今天的正事才刚刚开始。
周观应给燕墨闻烧水,这一次用的是红泥小炉,黄铜水壶,周观应垫着厚厚的布巾将热水注入紫砂方壶中,那时燕墨闻在他这儿专用的,每次与燕墨闻喝茶,周观应都会忍不住佩服当年坐在自己捡来的石头上无比自然地用竹筒喝热水的燕郎君。在对燕墨闻日常的用度有了一点了解之后,周观应总是忍不住问自己,如果自己是他,恐怕当初那样的事自己是做不到的,但是他却做得坦荡而自然,所以他才是独一无二的燕家大郎君,无与伦比。
这世间的公平或许就在于,即使是无与伦比的燕家大郎君也有犯愁的事儿。燕墨闻说:“我与我儿都与那孩子投缘,我本欲将他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养育起来,可你也知道,过去为了‘义子’一事,好事之人很是闹过一阵子,我也放了话,这才罢了。如今若是提起来,就是玉家不说什么,只怕也会有些不知所谓之人闻风而动不甘寂寞。况且我想了想,这也不是对他最好的安排。这孩子,我想为他好好筹谋一个未来,眼见得有了他我的小鸟儿都日日活泼起来了。燕家的担子太重,待我百年之后,若有他与我儿相互扶持,那我九泉之下也能放心了。”
周观应身上宝贵的意气哪怕是这么些年的挫折也没被磨去,他尖锐地拿话嘲讽着自己的主家郎君:“你就是不放心又如何,你都在九泉之下了。”
燕墨闻并不以为忤说:“所以我才来与你商量,如何为他、为他们俩尽量安排得好一些,你今日也教了他一回,应该看出那孩子的睿智聪慧了吧,虽然是有些单纯懵懂,但那副头脑,我不想辜负了他。”
世间有才之人多半惜才,尤其是这人才对自己有利无害之时。周观应就更是如此了,他一路走来多少艰辛,若是当年能在燕家藏书楼中读书,那不知道会早多少年中状元。天资被世事辜负的无以鸣说的苦恨,没有人比他尝得更多、品得更真。
周观应看着庭院中的花草和眼前的热茶,茶叶在清亮的水中微微沉浮,让他想到了自己在这万丈红尘中经历过的无常。他对燕墨闻说:“尝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何为之深远?不过要先有舍才能有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