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铮本就是仗着梦中的预知才去静海寺后院碰碰运气,在那做了许多次的梦中,他从未得见女子的真容,唯一知晓的就是她的身份,她是当朝十皇子,也是后来的皇帝。
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他今日一早便动身前往了静海寺。
梦中他们二人的初见是在钟鼓声响起时遇见,仿若宿命般的初遇,她身着青色罗裙,如一只蹁跹飞舞的蝴蝶般,撞进了他怀中,尽管梦中不得见真容,但还是令他不免心猿意马、神思不属。
可今日,他照着那梦中的指引在钟声响起的前一刻赶到此处,撞上他的却不是那女子,而是身着青衫的男子。
虽然穿的衣服颜色一致,但性别错了啊!!
傅铮憋着一肚子火无法宣泄,眼前的男子虽长相俊秀,但和梦中那女子却是截然不同的性别,更何况这人还将他撞进了池中。
只是,这人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风雅,穿着也是十分华贵,想来怕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
“贤兄?”见他盯着自己发愣,顾询墨暗骂几句,再次提醒道,“快上来吧,春日寒凉,可别冻风寒了。”
“噢噢噢”傅铮下意识听从了对方的建议,在对方的帮助下艰难地爬了上来。
说是帮助,但更像是帮倒忙,顾询墨匆忙地跑过去,却又装作不小心脚滑的模样,又将傅铮推了一下,险些令他再次落水。
见他稳住了身形,顾询墨又装作愧疚不已的模样,伸手拉他上来,可拉他时,她却故意掐到了对方大臂内侧的软肉,无视他狰狞的表情,一把将他拖了上来。
“多……多谢兄台搭救。”
此时的傅铮虽有预知梦的帮助,但还不是那个会心狠手辣、谋朝篡位的逆贼,所以仍保留着读书人的气度。哪怕被大臂内侧被掐得火辣辣的疼,他还是强撑起笑,感谢对方的“帮助”。
“不必不必!”顾询墨爽朗地笑了笑,又好心的指了指他的衣服,“贤兄衣衫尽湿,不如到我房里换个衣裳?”
“那就多谢兄台了。”傅铮礼貌道谢,跟着她进了房间。
顾询墨当然没这么好心肠,她只是想让对方换上那件为他贴身准备的衣服,上面有季竹心贴心准备的“招蜂引蝶”药粉.
当然,是物理意义上的“招蜂引蝶”,谁让他前世后宫三千还非要逮着她一个人虐呢?
早在来时她就已经计划好了,小说剧情说,他们在后院亭中畅谈,而亭子周围就是池塘。再加上剧情中又说今年春日百花盛开,静海寺尤甚。百花开会招惹蜂蝶,届时只要他换上那件衣服,她再将他拉到亭中多待一会儿,必定会有蜜蜂上门。
“咯吱”
顾询墨转头看向已经收拾好的男人,耐不住心中的恶意,便佯装歉意的模样向他道歉,“贤兄勿怪,今日我在静海寺后院见一心仪女郎,便想去寻觅佳人踪迹,谁知竟迷了路,撞上了贤兄。”
“女郎?”傅铮被她口中的女子吸引,只以为自己是错过了与她的初见,便迫不及待打探起来,“兄台说的女郎可是身着青衣?”
“嗯?”顾询墨诧异地看向他,“贤兄真乃神人也!你怎知那女子是穿的青色衣衫。”
顾询墨一边说一边将他引到了亭中落座,又为他斟上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心中焦急,动作却是不紧不慢,“贤兄难道见过这女子?”
她从前觉得傅铮此人,不过是仗着知道了她女子身份才有了话本中后来的主导地位。
最开始顾询墨本打算将此人扼杀在摇篮中,但此前这人一直在傅府念书,傅家主对他颇为重视,出门必是七八个大汉陪同,在家用膳也会有人专门试毒。
季竹心曾派虎子和麦苗去傅铮府上,本想以小厮或丫鬟的身份接近,谁知虎子根本毫无近身机会,麦苗倒是可以接近此人,但她若要接近,也得牺牲一番,成为这人的贴身侍女才行。
顾询墨很快将这想法驳回,贴身侍女都是安排给傅铮的预备通房,若要麦苗去牺牲色相完成这任务,那她这大业也不必进行了。
顾询墨见傅府严防死守,也只能暂且放弃,傅铮如今会试已考中,杀他便等同杀朝廷命官,不仅会惹得一身骚,还影响日后的大业。
所以她便想着慢慢折磨他,令他出尽洋相。
她要把他最看重的名声践踏,让他余生在千夫所指中活着。
可若他此刻有了前世的记忆,那她就处在被动地位了……
傅铮见顾询墨此人如此有礼,也不好拒绝,只能暂且按下心中的焦急,回道:“兄台有所不知,在春闱前,我曾多次梦到一女子,她身着曳地罗裙,虽未见到对方容貌,但想来也是面容妍丽,属实令我魂牵梦绕,如今便循着梦中指引来寻她了,谁知却无缘相见。”
傅铮只将梦到女郎一事说了出来,但后面的事他却守口如瓶。他面上一派忧愁,对着顾询墨叹了口气,“那女子怕与兄台比也不遑多让,只是可惜……”
知道傅铮只是梦到过她,也没有见过她真容,更没有什么前世记忆,顾询墨属实松了口气,眼中的忧虑散了个干净,她又顺着对方的话头,开口道:“贤兄谬赞,我不过一男儿身,又怎能比得上那女郎的姿容?”
“兄台不必妄自菲薄,我观兄台器宇轩昂,姿容俊秀,想来也是哪家公子?”傅铮试探地问道。
他来这洛阳也无根基,若能傍上哪家公子,他日后的官场生活说不定也能好过许多。
顾询墨腼腆一笑,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在了对方心头,“今日相识即是有缘,我名顾询墨,是康元帝膝下第十子。”
傅铮错愣不已,他本以为是傍上了个大腿,可对方姓名、身份与那女郎完全一样,他几乎控制不住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为何不可能?”顾询墨挑了挑眉,倒也没生气,“难不成还得拿出证明我身份的物件你才相信?”
“不不不!”傅铮赶忙摇头,想起对方身份,他又站起身来,欲掀袍跪拜,“草民见过殿下!”
“不必!起身吧。”顾询墨等他跪下后,才轻飘飘说了一句,但手上却无任何动作,只口头让他平身。
笑话,她才不想扶他起来呢。
“贤兄不必多礼,今日相见即是有缘,不知贤兄名讳?家住何方?”
傅铮神情恍惚,似乎是还不能接受自己梦中的女郎变成了男人的事实,听到顾询墨问话,便下意识将自己的身份交代了清楚。
“草民傅铮,家住吴郡……”
“原是如此……”顾询墨点了点头,直到他的落脚处后,顾询墨便不再试探了,“今日实在有缘,日后咱们有空常见面啊!”
“好……”傅铮心不在焉,他盯着对方的喉结看了看,又瞄了一眼对方的胸脯,最终确定——这人真是男人!
“在下还有事,便先行离去了,贤兄不妨在此赏赏亭中美景,说不定还会与那梦中女郎在此遇见呢?”
“好。”听到对方将要离开,傅铮终于回神,站起身来恭送对方。
顾询墨计算过,两人交谈已经差不多十分钟了,静海寺的花园距离那亭子也不过十分钟脚程,若她再不离开,也得被蛰。
今日虽没从他口中获取什么有利信息,但来日方长,她总有再虐他的机会。
顾询墨快步走向马车,便招呼起车夫回府。
她刚刚和傅铮的距离不远,万一沾惹上那药粉,她也得被蛰。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哈哈哈哈哈!”季竹心听着顾询墨的描述,仿佛身历其境般,为她叫号,“可惜了,你再多待会就能看到对方肿成猪头的样子了。”
“我哪敢啊……”顾询墨苦着一张脸,“那衣服我带过去的,后来又和他坐在亭中十多分钟,若沾染了药粉,我也得变成猪头了。”
“是哦。”
两人将这话揭过,又开始商讨起下一个整人的方式。
当晚
傅铮肿着一张脸坐在卧房,心中郁郁。
他觉得近来自己有些太过倒霉了些,明明那梦中说,他会连中三元,可春闱时,他只得了个第二。
这倒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视作底牌的预知梦,很可能是假的!
他最初只觉得,春闱的名次并不能证明这梦是假的,可梦中女郎的性别直接变成了个男人,他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难道最后这只是一场美梦吗?
傅铮神情恍惚,脸上的刺痛抵不过心中的悲痛。
世上最打击人的事是什么?
当然是给你希望后,又将你打入无尽的深渊之中,而你只能苦苦挣扎,祈求翻身。
傅铮此刻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只能木然地坐在床边发愣。
“少爷”小厮从未见过他此等模样,便安慰道,“府医说了,少爷修整几日,这脸啊,就好了。”
傅铮摇了摇头,没理会他的安慰,只挥手让他下去。
他现在见到男人就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