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
祁枝看着这个意义不详的标识,很缓慢地蹙起了眉。
*
祁枝在世界树里待了整整一夜。他不仅要熟悉系统功能和世界树体系运转,还要学习这条世界线的基本常识和基本礼仪。虽然有相关ai来教他如何将所有知识转为数据存入系统空间的内置光脑中,祁枝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
第二天白天,祁枝从世界树离开返回宿主身体里时,宋肆酒已经起床了。察觉到神经链接里传来的细微的波动,宋肆酒摁熄手机,没问他去哪了:“回来了?准备出发吧。”
祁枝回来的时间刚好。清晨的薄雾还未完全散去,城市的天际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许景山的葬礼安置在蓉城郊外的一座家族陵园里,在出发前,宋肆酒和别的许家随行人员一样换上了黑色西装,对着镜子懒洋洋地系着领带。
看别人换衣服是件不太礼貌的事。在等待的间隙中,祁枝不知道该往哪看,就无所事事地打量起房间来。他的视线扫过床头柜,而后目光一滞。
床头柜上随意扔了一本杂志,书身斜斜地躺在台灯的灯座上。祁枝第一眼看过去,觉得有点像宋肆酒前一天晚上随手翻开的那本。引起祁枝注意的则是这本书的封皮,在期刊题头位置的几个醒目的大字:
《岂曰无衣》
这个位面的名称也是这四个字。
催促声渐起,宋肆酒对着镜子最后整理好了衬衣衣领和褶皱,拿过车钥匙就要出门。祁枝又看了那本杂志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那个……”
“嗯?”宋肆酒停下动作,“怎么了?”
“你昨天看的那本书……”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哦对,这个。”
宋肆酒又返回去,把《岂曰无衣》从床头柜上拿起来,卷成一个筒抱在怀里,接着道:“好了。现在走吧。”
“……”
蓉城最豪华的豪宅区,一辆辆黑色轿车缓缓从庭院中驶出。随着车队前行,天空中的云层逐渐散开,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落在车身上,映出一道道金色的光束。车辆沿着城市的主干道缓缓前行,穿过繁华的街区,最终汇入了一条通往郊外陵园的林荫大道,道路两旁高大的橡树投下斑驳的树影。
出于安全考虑,沈溪年和许逸分开坐了两辆车。刊名为《岂曰无衣》的杂志被宋肆酒带上车后就随手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坐在后座上的沈溪年一上车就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憩,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看到了懒得管。
车辆平稳地前行。良久,祁枝突然听到宋肆酒对他说:“书是在许家的客厅里看到的。不知道是谁随便放在沙发上的,我拿走了也没人发现。”
祁枝一怔,而后很快明白了他在解释那本杂志的事,笑道:“嗯,知道了。”
确实没人发现,连他都没注意到宋肆酒是什么时候拿走这本书的。
前方交通信号灯由绿转红。宋肆酒踩下刹车,车辆缓缓减速,最终在停车线前稳稳停下。他的双手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专注地注视着前方,耐心等待着绿灯的再次亮起。
“这个杂志是一所大学的文学社合办的校园期刊,文学社和杂志同名,一个月发行一期。我手上这一本是两年前的,第2期……沈溪年今年多大?”
沈溪年今年二十三岁,如果没有遇到许景山,他应当也属于无数个毕业后投入升学或就业的寻常大学生之一。算起来,两年前的沈溪年,正是读大三大四的年纪。
绿灯亮起,车流又开始缓缓移动。宋肆酒轻笑了一声:“葬礼结束后,如果没有别的突发事件,就去学校看看吧?”
他这一声笑通过神经链接送到祁枝的耳边,弄得他耳朵有点发麻。祁枝揉揉耳朵,问道:“书里有沈溪年本人写的文章吗?”
“有。”宋肆酒很快回答道。
那这所学校就很有可能是沈溪年的母校了。祁枝想问一问自己可不可以看一看这篇文章,又想起他现在不太方便现身,索性就没再提这件事。宋肆酒转动方向盘,车辆倾斜了一个弧度,沿着弯道的弧线滑行。
“把这本杂志收进仓库里,你就可以看到了。”
“……什么?”
“功能面板里的‘回收’,你试试……到了。”
他最后两个字是对沈溪年说的。车辆驶过最后一个弯道,四周的喧嚣渐渐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庄严肃穆。宋肆酒稳稳地将车停住,而后转身,用恭敬而温和的语气道:“沈先生,我们到了。”
沈溪年坐在后座,和其他男性一样穿着深色西装,胸前佩戴了一枚精致而小巧的百合花胸针,长发被挽起,露出干净修长的白皙脖颈。他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下一刻,早已等候在陵园外的墓园管理员从外拉开了车门,微微弯腰,对沈溪年伸出手臂。
沈溪年将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缓缓地从车内站起。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的身影勾勒出一道柔和的金边。
“走吧。”沈溪年垂着眼,低声道。
宋肆酒在停车场停好车,慢悠悠地往陵园内部走。祁枝正在翻看刚刚被他收进仓库里的杂志,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翻到了沈溪年发表的文章。准确来说,这不是一篇文章,而是一首诗,标题为《我的身体里有一个腐烂的夏天》。
祁枝将这首诗反复读了几遍,而后将书合上放在一旁。
停车场一侧延伸出一条步道,步道的两侧植有常青树,引导来宾前往葬礼主场地。室内场所被精心布置,甬道两旁摆放着白色和淡紫色的鲜花,阳光彩色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宾客在长椅上依次坐下,低声交谈与时不时传来的啜泣声在空气中隐约可闻。
沈溪年和许逸作为许景山的法定妻子和长子,自然而然地担当起了接待宾客和发表悼词的职责。许泽由于还没有成年,便只能憋屈地坐在宾客席上。他哥哥和继母身材高挑,容貌与气质具佳。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明明没有半分的不和谐,许泽却总觉得哪哪都不顺眼。要让他说出具体是什么地方不顺眼,他又说不出来,只能自己一个人生不知道从哪来的闷气。
追悼仪式的最后,在场的宾客们才看到了被十个人抬着的金丝楠木棺木。棺木出现的一刹那,早已等候多时的众多媒体再次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快门声,闪光灯接连不断地亮起。与之在同一时刻响起的,则是系统面板“嘀”的提示声。
祁枝垂眼看过去,发现任务进度果然变了,并且进度条涨的不是一星半点。就像宋肆酒所说的一般,涨了一大截。
【界面名称:岂曰无衣】
【主线任务:复仇】
【当前任务进度:53%】
祁枝松了一口气,刚想提醒宋肆酒任务进度变了时,人群中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祁枝循声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孩死命挣脱保镖的阻拦和束缚,跌跌撞撞地朝着大堂中央的那个棺木走去。
这个人头发凌乱,眼圈通红,步伐踉跄,不知道是怎么闯进这种外围戒备森严的内场的。祁枝比现场的所有人都先一步反应过来,他看到宋肆酒坐在他不知道从哪拉过来的沙发上,依然是那副看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宋……先生。那个人。要拦住他吗?”
“嗯?”
宋肆酒看了闯入的人一眼,满不在意道:“没事,有人会去管他。”
许逸很快就发现了这个莫名其妙闯进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皱着眉拦在了男孩的面前:“这位先生,这里是私人仪式,请你立刻离开。”
男孩的动作停下,目光在许逸脸上打量了一圈。而后他缓缓转头,看到了站在另一侧的,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的沈溪年。
空气中安静得落针可闻。男孩的眼球缓慢地转了转,然后突然动了。
他的动作迅速而出人意料,速度快得惊人,直直朝着沈溪年的方向扑过去。沈溪年一怔,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抓住了衣领——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扇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耳光丝毫没有收力。沈溪年重重地摔倒在地,挽起来的长发散落一地。这个男孩很快就被冲上来的保镖摁住,沈溪年控制不住地剧烈咳了几下,侧脸火辣辣的痛。他抬起眼,透过糊了满脸的酒红色卷发的缝隙,他看到男孩神色癫狂,眼底布满血丝,声嘶力竭地对着他嘶吼着:
“沈溪年——沈溪年!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