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冷脸

学校南门外面新开了一家猫咖。招牌上写着“冷脸”两个字，右下角有一只冷脸小猫的头像。进了店门，在玻璃隔断外面供顾客穿鞋套和消毒的位置，左右两面墙上贴着各色的便签，那是店家空出来给顾客写些东西的留言墙。

小庄一早就关注了店主的账号，知道他曾经养过一只叫冷脸的蓝猫，大概就是招牌上那只。它会冷着脸喝水、冷着脸吃饭，冷着脸迎接主人回家、冷着脸和主人玩。冷脸小猫让主人天天开心却没能一直陪着他，在它离开后，主人开了这家“冷脸”纪念。

天意和小庄一起去的那天，每一面墙上的纸条还都只有几张，证明她们算是来得早的一批客人。因为是工作日，里面的顾客也不多，人人都很悠闲，地上、沙发上、柜子上的猫们也都很悠闲。

温暖的黄色墙壁上画着各种小猫的卡通形象，可爱的猫玩具、可爱的摆件、可爱的沙发和桌椅，更多的是可爱的猫，也许在门外“冷脸”的人进了屋子都要笑。

小庄一坐下，就不出意料地被猫围了起来。桌子抽屉里有本厚厚的水单，一大半是店里的猫名片。她们很快下了决定点好两杯咖啡。天意去前台点单，回来等，又去取做好的饮料。小庄就坐在那，沉浸地照着手里的名册给周围的小猫们点名。

“莎莎……”两只长得很像的布偶一起朝着小庄叫，蓬松的尾巴在麻布沙发表面扫来扫去。小庄看了看其中一只，“你是莎莎？”又看看另一只，“还是你是？”她转头向坐在自己旁边的天意求助，天意伸手翻了一下小庄手里的册子，再后面一页就是另一只布偶猫，名字叫“妙妙”。

“谁是妙妙？”小庄问那两只猫，这次只有其中一只答应。于是她认定这只是妙妙，那么另一只就是莎莎了。

她拍拍妙妙的头，问它为什么要答两次，小猫用头顶着她的手蹭，喉咙里哼哼地撒娇。不想莎莎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就把东西放下，腾出手来，一边一只。手心里柔软的触感让小庄觉得心里也很柔软，笑得提起来的脸颊有点酸酸的，这常被她认定为是快乐的实感。

天意在看着她——她知道。她喜欢天意看向她，那是唯一不会给她压力的目光，反而会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小庄把这归因于她们长久的相识和熟悉。她会在她面前放松下来，放松得如同在和自己相处，她会放声地笑，也会盘腿坐在沙发上，座椅靠背通常靠起来很舒适，不用瞻前顾后地说话也很快乐——和妈妈在一起时不会，和室友们在一起时不会，和孟仕钊在一起时就更不会。

小庄放开两只布偶，捞起一只漂亮的小三花，“你叫什么名字？”名册中的一页贴着它的照片，旁边写着两个字“天天”。

“你叫天天吗？这个姐姐也是天天。”她蓦地转头，天意的脸上好像一直带着浅浅的笑意。“让她抱抱你。”小庄偏头对着天意眨眨眼睛，把怀里的小猫送到她那边。天意接了，有了抱栅栏的经验，她开始懂得怎样摸小猫会更舒服，天天在她怀里开心地昂起小脖子，面前的女孩笑着轻轻鼓掌。

小庄想起自己和孟仕钊一起去过一次猫咖。那时候他们刚在一起，他对猫毛过敏却不说，在里面一直到呼吸有点不对劲了小庄才发现，结果那天两个人待在医院里的时间比出来玩的时间还要长。好像也就是从那以后，小庄再没决定过他们的约会地点——赛车场、足球赛、音乐节……包括和很多人一起去旅行，她没觉得不开心，但总是很累。她以为约会也许就该是有点累的。

“你今天回家，栅栏会不会闻到它们的味道然后吃醋？”小庄胳膊支在桌子上用手撑着脸，看天意漫不经心地挠着小三花的下巴。一缕长直的头发从她的耳后滑出垂下去，猫伸着爪子抓，天意没去管，时常冷淡的凤眼里含着淡淡的笑。

“我洗过澡再见它。”

小庄点点头，伸手帮天意把那缕头发顺到耳后，摸了摸她怀里的猫。有一双瞳孔猛然地膨胀又收缩，有一只耳朵被手碰过的地方倏地变红。小庄看着猫，所以错过了。

她从没和孟仕钊讲过栅栏——那只大概能算是她和天意一起养的小猫。小庄当然发过它的照片，但孟仕钊大概以为那是一只她在哪里遇到的、没什么特别的猫，从没问过她，而她也就没提过。因为他不喜欢猫？还是因为她们和栅栏经历过的很多事情都被小庄归类为专属于她们的回忆……她没有想过主动讲给孟仕钊听，也从没想过为什么，总之什么都不讲时间也就这样过着——在一起的大半年里，她常听孟仕钊讲他的事，她大概算是很了解他了，他不了解她也没关系。

天意把天天放下去了洗手间。小庄从抽屉里拿了便签纸和笔。

“今天和小愉来，超级开心。”在该写“小愉”的位置，她画了一条小小的鱼。

把那页便签撕下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小庄会心一笑，像是对着自己。轻轻地、轻轻地，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小猫们说话，“你们是小猫，她是小鱼，你们会不会吃掉她？”她摸了摸天天，它脖子上的毛被天意挠得有点乱，“别吃掉她。你们都喜欢她吧……全世界可爱的人和小动物，都喜欢她吧。”她又笑笑，赶在天意回来之前，跑到隔断外面，把便签贴在了墙上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