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钻石

第二天她们赶上去餐厅吃午饭，在那儿遇见了俞悦。

她比她们去得早。一见到天意，服务员就带她们去了俞悦在的那间包厢，她撑着下巴看向门口，大概是一直在等她们。包厢并不大，三个人围坐在桌旁就都离得很近，门口的台子上摆着新鲜的百合花透着淡淡的香气，另一侧也是落地窗，天光打进来清新又明亮。

天意担心小庄拘谨，牵着她的手不放开，看向母亲的眼神淡定又坦然，也没问她为什么来。

但俞悦全都会告诉她们。“前几天我忽然想要来这待段时间，你知道的，每次我到这儿都是住你那间屋子。可是他们告诉我你要来，我猜你没事的话不会自己来这里。”

她露出天真又得意的笑脸，看向小庄的时候会变得格外温柔。

“梦窈，最近和她住在花廊吗？”

“嗯。”小庄点头回应，收紧着想要缩到天意身后的冲动，硬着头皮露出笑容。

“那里够不够住呀？她有处新房子的，如果觉得花廊小，你们就搬过去。”

“妈妈，我和你说过我们在花廊住得很好。”

“那也要问问梦窈怎么想啊。”俞悦抿着嘴瞪了天意一眼，转而继续笑着看向小庄。

那无异于第一次见面时的笑容减少了小庄的一部分慌乱，她抓紧摇头朝前靠了靠，“阿姨，现在住的地方就很好了。”

“那好吧。”俞悦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朝天意扬了扬手，“小姐，你多笑一笑。”转头又朝着小庄，“梦窈，她有的时候看起来很凶，不要怕她，无论有什么事都要多交流。”

小庄听见天意一声含着气的轻笑，没敢回头看她。装作无事笑着回应俞悦的话，只希望能控制住自己的脑子别回想——在某些时候，她对天意说过，喜欢她凶一点。

俞悦推了个漂亮的小盒子到小庄面前，盖子开着，里面有一条项链，吊坠是一颗不小的灰钻。

“梦窈，我看到这颗钻石就想到你的眼睛，所以买回来送你。”

小庄不觉握紧天意的手，于是天意先她一步接了话。

“算是送我的吧，妈妈。”

俞悦看着天意起身，把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神色未变，但也明白了她的用意，“好吧，不管你们。”其实只要看到两个孩子相处的好，她就能放心下来。

那时候天意把项链圈在小庄脖子上，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留下一句话：“一颗石头而已，不如你的眼睛漂亮。”

关于和俞悦的再次见面，小庄隐隐地把那时候的每一刻坠在自己心里。她拉着天意问，想让她告诉自己是如何和家里讲述她们的事的。

“之前告诉过妈妈我在爱你。后来的事没说过，但是她也许猜到了。”天意看小庄微蹙着眉，伸手轻轻在她的眉心点了点，问她怎么了。

“我也会告诉我妈妈的，但是……也许得再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小庄不知道，等到哪一天庄洁不再推男人的名片给她，或者变得足够健康到不会再为女儿的一点异动茶饭不思——伤害会落在这边或那边，那一天会非常远。小庄觉得自己的话说得不对，她看着天意的眼睛摇了摇头，“我会想想办法。”

“这不是重要的事，庄梦窈，我只是要你。”

爱人脉搏的搏动是镇定剂。小庄和天意挤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窗外流淌着的一切都变得平和又有力。

“是为了我自己。”她想起自己最近总在删除和妈妈的聊天记录。妈妈帮她约好的相亲她没再去过了，可是谎话越说越多，从某一次开始，她发觉她其实无比厌恶自己绞尽脑汁找出来的那些虚伪的借口——把自己的爱人藏在谎言里面，把母亲架在幕布前。“妈妈总要知道的，不能瞒她一辈子。”

天意的胳膊收得很紧，心脏会膨胀。海浪扑到沙滩上，那些水沫的动作和沙子颜色的变化在高空里看起来很微小，跑开又追回去的人也很小，山很小，船也很小。

“我不想让她再介绍别的人给我了，也不想在妈妈的想象里，我将来会和别的人一起生活。”小庄想要站起来，天意就松开她。

她把身体贴在玻璃上。很高，腿软绵绵地像是要晃，让她觉得有点害怕，于是她抓起天意的手——不是有点怕，而是很怕、非常怕，但是没关系。

“有点奇怪，小愉，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爱你。”圈在身体上的手臂又收紧，温热的呼吸落在小庄的耳后，她转过身来，身后冰凉又坚硬，玻璃也是墙壁。“我们告诉晓昭好不好？”

天意垂着笑得弯弯的眼睛点了点头。

那天她们就敲定了时间，就在几天之后，约章晓昭和程满去花廊聚会。天意还叫了韩知语，她告诉小庄，是她帮自己挑的那架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