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不出怕他什么!却跟我无故提你姐夫从前那个女人!”她声音里窝了怒火,提及此女,显然极为嫉恨:“十几年前,就因为我派人去打听那么个早已经死了多年的贱女人,方才新婚多久?你姐夫就把我带来陪嫁的手下都打杀了!还警告我不要再多事!我那时还怀着清姐儿!”
——是楚明彰的大姐,江朝歌的嫡妻,楚明姿。施钩玄实在厌烦这个女人,又听她说的不过是江府内宅的阴私,本不欲再听下去了,却听楚明彰这时忽然颤颤地道:“大姐,因为那个女人,她……她姓宣啊!”
施钩玄一惊,楚明姿也急急追问:“什么意思?”
只听楚明彰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说话也变得颠三倒四的:“我少年时,不是曾到中州游历?那时,就结识了些白玉京显赫世家的子弟,多年后,和江朝彻他们一起去蓬莱学宫求学,又机缘巧合地遇见了其中最熟悉的那几个……我和他们那时很合得来,常一起游宴,有一次被他们撺掇着宴请宣无虞,还听他们说送宣无虞娈童会特别衬托他现在的‘身份’,一定可以讨好到他……姐,你知道的,我向来就喜欢和那长得好看的人交友,没想太多就应下照做了,谁想到这些人全没揣好心,让我无意间惹出了大事……”
施钩玄皱眉,这件事他也有耳闻,楚明彰也确是因此而惹了宣虞不快,可如何值得他多年后仍害怕成这样?
“那次宴会上宣无虞直接拂袖而去,剩下的人则犹自哄笑不止,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可没想到的是,当天夜里,就有个当场起哄得最凶的人上吊吊死了,还被生拔了舌头,而从此开始,接二连三地,就渐渐有那场宴请上的人惨遭横死,而且死状都极其可怖,有的被发现时,被砍断了手脚,有的甚至摔成了肉泥,直到最后一个,就是当初哄我送宣无虞娈童那人——我是亲眼看着他在秘境里被无数妖兽活生生咬死的。那人死前一刻,还在声嘶力竭地冲宣无虞叫骂他这是报复、谋杀,而宣无虞当时就站在我身边,一直笑容未变地看着这一切——我实在被吓得魂不附体,只怕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我,一刻也不敢再在蓬莱多呆……然而回到家里,我也仍每天都吓得睡不着,日日噩梦,怎么也想不明白宣无虞为何要因一桩小事痛下杀手,而且我发现,这些白玉京望族子弟背后的世家后来也并没有找宣无虞的麻烦,可他虽能在蓬莱翻手作云覆手雨,如何却能压得住白玉京的世家大族?——除非这背后有江家出手……”
楚明彰急促地喘息着:“江家为什么要帮宣无虞?我夜夜都想着这件事,想着这些死了的人,可能因为想得太多,我有天做了个梦,终于记起了桩旧事……那是多年前,游仙楼一次游冶宴,那些死了的人也都曾出现在宴会上,唯独多出来的几个,却是宴会的主人——白玉京虞氏的子弟。当时我喝醉了……只依稀记得他们忽然叫来了一个小孩子,也就才五六岁的样子,特别瘦小,看着好像有病,却很漂亮,身上有种特别不一样的气质,他们叫他来,逼他在地上像狗一样爬,不然就拿鞭子抽他,”施钩玄的呼吸都停住了,只听楚明彰因为紧张不停地吞咽着唾液:“我当时有些不忍,想要阻止,却被旁边人拦住了,告诉我这是虞氏的家事,那孩子乃是已故虞家大公子的遗腹子,生母就是这游仙楼里的女妓……”
施钩玄浑身发冷,就听楚明彰像被魇住一样喃喃:“我怎么会那时候才记起来,怎么会那时候才记起来啊……他生在那楼里,连名字都不配有,才会被人叫做‘宣’‘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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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的局势暗流涌动,蓬莱学宫中的一天却是平静到了近乎枯燥的地步——兰因这日在艺文馆抄了一整日的门规,终于放学时,手腕都酸疼得快要抬不起来,待回到雪居,看见宣虞也在,才又高兴起来,欢快地叫了声“师父!”,小跑过去。
宣虞正在读刚刚收到的中州来信,听到兰因叫自己,也没抬眼,只是“嗯”了一声,兰因见他专注,遂亦凑脑袋过去看信,宣虞也没阻止,然而兰因自己一眼瞥到“檀金”的名字,便僵住了,心里七上八下的,都没听清宣虞随即对丹哥吩咐了什么。
直到宣虞叫他名字,兰因才回过神来,犹有些紧张,看着宣虞握住他的手腕,打量他脏兮兮的两只手:“怎么弄了这么多墨汁?”他抬起眼时,目光平静里蕴了笑:“脸上也有啊。”
兰因被他这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宣虞道:“赶紧去洗干净,我要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