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半担子苞谷。”逯婆子指指后面,“是我家老头子前几日扛回来的,他一走就没人料理了,我也弄不动,劳烦你们帮我灌进缸里,要不一下雨真得淹了。”
狄小店没想到她这么好意思麻烦人,他发誓,他方才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闵碧诗看他一眼,说∶“走吧。”
狄小店没得办法,二人只能又去了后院。
后院倒是宽敞一些,孤零零地摆着两口大缸,一口蓄水,一口贮粮。
狄小店一边往缸里倒苞谷粒,一边说∶“青简,你放心,你方才给她的银子也能报,等结案以后,我把咱们所有开销都记进名录里,从寺里账面上出。”
闵碧诗也跟他客气,笑道∶“多谢狄大人。”
“哎,怎么又叫狄大人,多生分啊,叫浮图。”
狄小店现在自觉跟他关系挺好,说话也随意起来,于是问道∶“青简,你哪人,家是京都的吗?”
闵碧诗给他搭手,扶着担子,说∶“也算是。”
“也算是。”狄小店笑起来,“这是怎么算法,娘是京都的,还是阿爷是京都的?”
其实问到这已经有些烦人了,但狄小店浑然不觉,他扶着闵碧诗的手臂,说∶“慢些,这东西沉,砸身上有的受。”
闵碧诗说∶“我娘在京都住过一段时间。”
“噢,那就娘亲是京都人,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就在这时,闵碧诗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他立刻抬起头,看了一圈发现没人,他昨夜没休息好,或许是眼花,但比起错觉,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觉得附近有人在盯着他们。
狄小店还在喋喋不休地问。
闵碧诗一边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注意着周围,一边答道∶“我家中本来还有兄长……”
“有兄长好啊。”狄小店说,“你兄长肯定很疼你吧,有这么好看的弟弟……”
那道黑影再次露出一角时,闵碧诗反应奇快。
狄小店话音未落,就见闵碧诗手中飞速一甩,一片利刃闪电般飞出去,速度快得惊人!
在狄小店还没缓过神来时,闵碧诗喝道∶“何人在此?”说罢飞身追出去。
狄小店在原地瞠目结舌∶“什、什么……”
他愣了愣,在闵碧诗身影消失在后墙处时,也赶紧追出去。
黑暗中一个声音压低道∶“大帅,他发现我们了!”
“慌什么。”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他有命看,没命说。”
那声音刚想说话,只见一个月白长袍忽然出现在巷口。
那男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月光洒下仿若身披九天流银,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闵碧诗单手压刀,扯了扯唇,缓缓道∶“哦?有命看,没命说,阁下指的是谁?”
对面的黑衣男子岿然不动,紧紧盯着他,说∶“你是大理寺的?”
头顶的冷光落下,将闵碧诗那张脸映得俊美如神。
他的眼神冷森森地,嘴角却勾起,这种矛盾感让他愈发诡谲危险,好似骷髅洞里爬出的妖。
“不良烂脊。”闵碧诗上下扫他一眼,似乎觉得很有意思,“你们不是府衙差役么,怎么干起杀人越货的勾当了?”
对面一人颤声道∶“大帅……他认出咱们了……”
被叫“大帅”的黑衣男人低叱道∶“闭嘴!”
他攥紧手中的刀,青筋沿着手臂层层暴起,道∶“你到底是不是大理寺的?”
闵碧诗眉梢一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人渐渐失了耐心,低声骂道∶“你他妈到底是谁?”
“怎么。”闵碧诗冷笑,“不良人,你们要杀我吗?”
那黑衣男人看着他脸上的笑,越看越觉得背后发毛,好似被鬼缠上一样,心道真他妈邪门。
他们今夜奉命前来逯婆子家中,交代苏频陀佛牌一事,谁料一进门,就看见里面站着两个年轻男人,看起来像查案的。
他妈的,让人捷足先登,已经够火大的,眼下又被人堵在巷子里,更他妈操蛋!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不良人往后也别在万年县混了,真他妈丢人!
黑衣男人这样想着,拎起刀猛地朝闵碧诗砍去!
闵碧诗灵活地侧身一躲,反手抽刀,横架在身前。
“铿锵!”两声尖锐的铮鸣,短兵相接,寒光刺眼,刀刃反射出闵碧诗冰冷的神色。
他飞起一脚踢向那人的胸口,直接将那人踢得后退几步。
这一脚力道不小,却也暴露了虚实。
他身有顽疾,丹力不足,黑衣男人勾唇一笑,这种人攻势虽猛烈,却只在一时,时间一久,必会显出颓势。
他们这边打斗声愈响,紧锣密鼓的金属相撞声异常惹耳,很快引起了附近的注意。
殷麟听见声音猛地顿住,接着手脚并用地爬上墙头,指着前方一片黑暗,大声道∶“在那!就在那!我看见了,这群孙子打起来了!”
苏叶利落地翻上墙头,果然看见不远处,几人缠斗在一起。
他二话不说,从墙头一跃而下,直奔那几人而去。
殷麟压低声大吼∶“苏副将,别从那走,那绕路!哎!!”
苏叶哪能听得见他那猫叫,他衣袍猎猎,三两步就飞得不见人影。
殷麟捶着墙,他想从墙上跳下去,看看高度又不敢,只得姿势难看地爬下来,靠着墙喘气。
旁边几个禁军问∶“哥,现在咋办?”
“咋办?”殷麟喷着臭气看他们,“你们追去啊,能追上吗?”
禁军们一愣,又问∶“……那、那怎么整?”
殷麟抬手就朝他们脑袋呼了一巴掌∶“都他妈跟我走,咱们钻小道!”
不远处的狄小店也听见打斗声,他喊了两嗓子,没人回他,只得蹲下身来仔细分辨着方向。
小巷里,一个不良人最先察觉不对,他高喊一声∶“有人来了!”
紧接着所有人就像被点了穴,齐刷刷停在原地。
为首的黑衣男人耳朵动了动,低声道∶“撤!”
所有人都迅速转身,飞扑进黑夜中。
闵碧诗眉头一蹙,想跑?他手指一翻,几枚薄刃“蹭蹭”飞出,切断那几人的逃路。
其中一个不良人憋不住火,拎起刀转身就想砍他,被黑衣男人一把按住。
苏叶已经奔至巷口,他利落地跳下屋檐,朝他们而来。
这时,闵碧诗听见身后墙根处有动静,他正准备回头,就听一个声音大叫∶“他妈的,你们这群狗东西!哪里跑?!”
闵碧诗才抬起手,后颈忽然炸起一阵剧痛,接着一群人把他扑倒在地上,用黑兜蒙住他的头。
“去,快去追前面那群!”殷麟指挥着其他禁军。
接着一个箭步冲上去,隔着兜袋朝闵碧诗后颈又狠劈一下,地上的人终于没动静了。
“他妈的!”殷麟啐了一口,“偷了老子的兵器,还想跑,你能他妈跑哪去!”
他说着,不解恨似的想上去踢一脚,被后面的苏叶一把拽住。
“他是不良人?”
苏叶皱眉,看着地上穿着月牙白袍,头上罩着黑布的男人,心里一阵说不出的古怪。
“嗯!”殷麟异常笃定地点头,“就是他们偷了咱的兵器,苏副将,您让我上去踢他一脚,要不哥几个不解恨啊!”
殷麟说着就要上去,苏叶又把他拖回来。
“行了!”苏叶说,“二爷吩咐,不得滥用私刑,传信给统领,就说人抓到一个。”
殷麟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指挥禁军把地上的人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