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自是没曾想宋鹤之会说出这话，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就差摆明了告诉他，这西江卢氏，该杀。

“昭昭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她自幼长在南江，外祖父便是清河三十六郡显贵世家，她此间一席话，无疑表明她的立场。

“野火烧不尽，倘若只是口头敲打，那些个消停一番便又会卷土重来，何不。”后头的话宋鹤之不敢说亦说不出口，她长于深闺，规矩教导束缚的是一颗妄图肆意野蛮生长的心。

“何不灭一族，既铲草除根亦杀鸡儆猴。”谢臻接着说下去，斟了茶递至宋鹤之面前，茶盏隔热，是前些日子他命长风新换的盏，銮庭上下凡王妃够得到的，需得谨慎小心。

“又可……又可叫陛下刮目相看。”替宣仁帝除了心头大患，他还会将谢臻永远囚于銮庭吗？

“昭昭错了，无论如何我做得再好，在父皇眼中，大哥的威胁就又多了几分。”谢臻一指尖浸入茶盏，滚烫热茶灼红他指尖肌肤，他似不觉疼痛，直至宋鹤之轻轻捏住他的食指。

温凉的帕子包裹住他的指尖，方才被帕子裹住的，还是她的发梢。

“是妾不好，又叫殿下伤怀。”谢臻看她一脸自责的模样，欲要开口解释，他并非为父皇伤怀，而是在盘算，如何灭了这卢氏一族。

毕竟昭昭不喜，留着往后也是碍眼。

可瞧着宋鹤之面儿上担忧自责的神色，他又将欲脱口而出的话咽下去，倒也不错，他也是有人疼的了。

“总是盯着这书看本王乏得很，母后生前爱侍弄花草，这銮庭中辟了一处大殿专做花房。”宋鹤之挺听此杏眸一亮，女儿家都爱这些，她自幼习插花，对此颇有一番造诣见解。

“果真？母后竟也喜欢。”她面上掩不住的欢喜。

“倒是如今荒废了，本王带昭昭去瞧瞧，昭昭若喜欢改日叫长风从外头弄些花草来，给昭昭解闷儿。”谢臻率先起身，又朝宋鹤之伸手。

他的手总是凉的，无论春夏秋冬，宋鹤之将手放进他掌心，任由他拉她起身。

“殿下衣裳皱了。”宋鹤之欲弯腰将谢臻衣袍上的褶皱抚平，却被谢臻拦住藕臂。

“无妨，皱了再换一件就是了。”哪能叫自个儿的妻子弯腰替他整理衣袍？

宋鹤之愣愣点点头，心中诽腹：殿下，如今咱们是幽禁在銮庭啊……

……

谢臻口中的花房，又名合欢台。

予池殿同合欢台一南一北，相隔甚远。

宋鹤之心中欢喜，步子也紧些，不多时竟出了汗，额上渗出些细密香汗，倒叫整张脸都明艳几分。

她顾不得礼节，挽了衣袖执着一团扇轻轻扇着，却丝毫不见慢下来，谢臻鲜少见她这般鲜活的模样，一路上小嘴儿竟没停下过，说个不停。

讲她在南江时起个早午今偷溜去那西早市买花，又讲她是如何苦练插花技艺，虽耗心耗力倒也乐得自在。

“南江四季如春，妾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哪地及得上南江了。”她侧头说着，而后露出一抹得意娇笑。

谢臻一时失神，身侧女子不时摇着手中团扇，扇上绣着双蝶恋花，她雪腕婉转轻摇，挽起的衣袖下是雪白藕臂。

似是瞧见大殿之上合欢台的匾额，美人迈开莲步，面上笑意更甚，她罗裙葳蕤，腰间坠着的鹅黄团纹玉佩轻晃。

发上那流金步摇在光下竟也黯然失色，谢臻步子也不自觉与她同频。

他一手背在身后，轻轻摩挲指上的玉扳指，金冠同那流金步摇辉映，美人如画公子似玉。

“殿下快些。”宋鹤之拽住谢臻的衣袖，闷着头往合欢台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