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由橙黄渐而灰暗,山间的天色更加暗一些,山洞内,篝火忽明忽暗地跳动着,高平安无言地帮宇文贞上好草药,包扎好伤口。高长恭长身伫立在洞口,负手背对着他们,昔日战神英姿不再,平淡的白山村生活让他更多了些沉稳与内敛,也更加寡言。
“贞儿,今天这般情形,你是遇到什么棘手事情了吗?”高长恭转身问道,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安和关切,上次见到宇文贞还是与雪舞成亲前,偷偷随她潜入大周皇宫的时候,那个病殃殃每日捧着药罐子的小女孩,那个会跟在雪舞身后崇拜地喊着“天女姐姐”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
宇文贞面露难色,低头不语。
“你不用担心,阿贞姐姐,”高平安说道:“我们会保护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确定你安全后我们就离开。”
“谢谢你,北齐的兰陵王战神!”宇文贞抬起头,带着一分崇敬或憧憬,认真地道了声谢谢。虽然从前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她知道他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战神,天女姐姐的丈夫,高平安的父亲。
高平安怔了怔,原来他们认识的。
北齐,那真的是很久远事情了。见到宇文贞,高长恭总想起他和雪舞、宇文邕三个人之间的故事,宇文邕,那个曾说过如不是对立的身份,会和他成为挚友的那个人,北齐破国后,他带着平安曾流浪很久寻找白山村,期间听到宇文邕病逝的消息,无不为这位韬光养晦、励精图治的英雄扼腕叹息,宇文邕已逝,大周气数已尽,失去了这些庇护,宇文贞这些年流离在外一定过得很苦。望着平安和宇文贞这两个孩子,高长恭心中腾起说不出的疼惜、怜悯。
“战神,您知道白山村的巫卜之术吗?”
高长恭淡淡一笑:“战神早已经不在了,贞儿不必这么称呼我,不过,巫卜之术,你是从何处听得?”
高平安不解,在白山村生活这么久,村民们皆与普通的乡野人家无异,从没有听说过谁会巫卜之术,也没听父亲提起过。
“我的小马儿叔叔宇文邕在征战中不慎中奇毒,寻便天下名医皆束手无策,破北齐后不久便英年早逝,后而大司马杨坚登基改我大周为隋,在我被放逐之前,我曾偶然从史官那里知道,杨坚早年曾到一个叫白山村的地方拜见那里的巫神大人占卜天下大势,知己知彼,知来去,不失偏,想来必是他事先已洞悉一切,一切才会得来那么地顺利。”宇文贞说着,心中升起一丝怒火,那些她熟悉的生活,熟悉的人儿,她再也回不去了,纵使时代的洪流浩荡顺天意而不可抵挡,她依旧无法克制心中的苦闷,无关复仇,无关是非,那只是她失去的最快乐回忆。
“所以,你是来寻找白山村?为了巫卜之术?”高平安不解:“你想要占卜什么呢?”
宇文贞摇了摇头:“我不是想要占卜,我只是希望能再见到天女姐姐,我知道巫神大人是天女姐姐的奶奶。”
雪舞奶奶早已不在了。高长恭和平安无言相视了一下,宇文贞对雪舞的崇拜他看在眼里,但他认为这个事实仍然需要告诉她,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雪舞奶奶早已经不在了,”高长恭平静地说道:“贞儿,我知道你很喜欢雪舞,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和她相伴的日子虽不长,但那些一定是你最珍贵的回忆。”高长恭慢慢地走到平安和宇文贞身边坐下,“回去吧贞儿,我很感谢这世上除了我和平安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么思念雪舞,念着她的好,”高长恭看着宇文贞,眼神坚定:“人死不能复生,雪舞是我和平安一起埋葬的,对我们活下去的人而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让她活在我们的心里,她就不会被遗忘,她就永远还活着。”
高平安从来没有听到父亲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的话语,在白山村,除了平日教他读书习字之外,一直沉默寡言,任何事情也不肯多说。
“……”宇文贞听得眼眶泛着泪光,纵然有再多的疑问,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也没有再多追问什么,将宇文贞护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后,高长恭带着平安回到了白山村。
春夜降下了丝丝细雨,蒙蒙的月光借斑驳的叶隙投下微弱的光亮,宇文贞握着拳头,内心五味杂陈,呆呆地伫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