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老师!你怎么在这儿?今天可不上课哦!”
黎镜更是惊讶,怎么彤彤一家也来了?但彤彤妈妈李若宁女士本来就是李若微女士的妹妹,所以彤彤是应忱的妹妹,虽然以前没听他提起过。
李若宁比她姐姐更平易近人,对待黎镜的态度也很和善,所以两个不同的妈妈分别养出了两个不同的孩子——活泼开朗的彤彤,高冷寡言的应忱。
“今天没有补习,别担心。彤彤,祝你圣诞快乐。”
小女孩穿着一套红色针织衫配羊绒小短裙,扎了两条小辫儿,乐呵呵地拉着黎镜的手上楼,边跑边嚷嚷道:“走!老师,找哥哥下棋去,你一定要打败他!”
“什么…等等!”
黎镜停下脚步,但已经被彤彤拉着来到了应忱卧室外。
她低声解释道:“我跟他不熟,贸然打扰人家很没礼貌的!”
彤彤不以为然道:“那又怎么了?人和人又不是生来就熟的,说几句话不就熟了吗?”
“……?”她也不知道小丫头哪里听来的道理,反正她可没教过。
“不去,太冒失了。”黎镜严词拒绝道。
“真的吗?”
“真的!”
“那我也不去了!老师,我们下去看书吧,爸爸交代我多读书,但是我看不懂,你教我好不好?”
黎镜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即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上辈子就没有那么耐心的时候,又是哄孩子又是陪玩,还须得时时摆出笑脸对着彤彤,一个小时下来简直脸都僵硬成橡胶!
“老师,这段字是什么意思?根本不明白!”
黎镜接过书看了一眼,哦,原来是晏几道的词。
她讶异地问道:“阿彤,你现在的年纪就看这种类型的词吗?”
彤彤这种年纪,应该念“飞流直下三千尺”、“远上寒山石径斜”、“曲项向天歌”这些才对啊…
怪不得她看不懂,就算以自己的阅历来看也不够呐,毕竟她问的是晏几道的《鹧鸪天》里的一句: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黎镜解释道:“自从分别之后,我总是怀念那次美好的相逢,多少回梦里与你共同欢聚。今夜我举起银灯把你细看,还怕这次相逢又是在梦中。”
彤彤自然不懂什么叫“梦里相聚”,什么叫“举灯细看”,她只听懂了“做梦”。
“好无聊!”她埋怨道:“哥哥总是待在卧室考试,都不出来玩!”
考试?哈…黎镜觉得她应该是想说做题。
紧接着彤彤偷偷凑到黎镜耳边悄悄问道:“老师,你们考不好是不是要被妈妈打屁股?”
啧…对于这个问题…如果是自己考不好,沈曼心女士确实要罚跪的,甚至有时还要被关小黑屋。
但对于一般孩子而言考不好应该顶多被骂两句吧。
她虽然没体验过被包容的感觉,还是违心地安慰彤彤说:“考不好是不会有事的,也不会被打。”
彤彤吸着鼻子,突然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天真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几分同情来。
她的声音更轻更小,神秘兮兮地告诉黎镜:“可是每次哥哥考不好的时候…大姨都会拿一根…戒尺…揍他…”
黎镜一想到李若微女士的行事作风,就觉得她绝对是个不服输、不甘落后的女人,所以对于应忱的成绩当然很上心。
她问道:“小时候的事吧,那时你该有多小,都没出生呢,谁告诉你的?”
彤彤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反驳道:“不是!我看见的!吓死我了!大姨可凶了呢!”
哈?
意思是应忱这么大了也挨打?但他每次都是第二名,其实也不差吧…
如果是别人,应该会认为离谱至极,可惜彤彤倾诉的对象是黎镜,不考第一就会被罚被打的黎家大女儿,所以有那么一瞬间黎镜居然觉得应忱被罚好像是正常的。
不,其实不正常的是自己的观念。
如果彤彤所言非虚,为何应忱从来没和自己讲过?他们明明是一样的遭遇和经历,一样的重压,他为什么不说?
他说了的话…自己之前就不会强迫他每次不许超过自己了…
黎镜嘱咐道:“彤彤,这种话可不能再对别人说了。”
彤彤还没来得及答应,只听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看,应忱正从楼梯上下来。
“哥哥!”彤彤立马撇下黎镜跑过去,拽着他的衣角就往这边儿带。
妈妈总说应忱哥哥很聪明,谁都念叨哥哥如何如何优秀,如何如何厉害,但有一天家里来了个漂亮的老师,听说她考了第一,超过了应忱哥哥,所以彤彤选了她留下教自己,总有一天大人口中夸赞的对象一定会从哥哥变成自己!
她坚信自己简直是全天下最励志的小孩!
“哥哥,老师超级厉害!她会画画、下棋、魔方、数独、弹钢琴,还懂很多问题,什么都难不倒她,她是百科全书老师!”
“哥哥,你一定要和老师下棋!”彤彤边说边把棋盘摆在木桌上,其实她心里的潜台词是“嘿嘿,正好打击一下你的锐气”!
既然阿彤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黎镜也不好再拒绝,否则显得自己好像怂包一样,况且对于应忱的棋路她熟悉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黎镜故意挑衅他道:“玩一局?我水平一般。”
“啪”一声,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在围棋中,黑棋先走是围棋的基本规则之一。黑棋先行有一定的优势,因为先手可以占据主动,选择布局的方向和节奏。
在非正式的对局中,谁先谁后也可以由双方协商决定,但看来应忱没有要协商的意思,反而想先发制人。
黎镜抬眼,正好迎上他傲慢的目光。
在棋盘的方寸之间,一场无声的较量正悄然展开。少女与少年相对而坐,棋盘上的纵横十九道,宛如两军对垒的沙场,每一颗棋子的落定,都蕴含着周密的计算。
黎镜微微颔首,白子随后落在了对角,同样是一个星位,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流行布局,看似平淡无奇,却暗藏杀机。棋盘上,黑与白的棋子交错排列,如同夜与昼的交替,平静中蕴含着风暴的前奏。
随着棋局的深入,双方的棋子逐渐在棋盘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片片势力范围。
应忱的黑棋如同灵动的游龙,穿梭于白棋的阵势之间,寻找着破绽。他的每一次落子都精准而果断,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计算与权衡。
黎镜的白棋则如同坚毅的长城,稳扎稳打,试图构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然而,在他的巧妙布局下,白棋的一块棋渐渐陷入了困境。
黎镜的眉头微微蹙起,倒觉得愈发有意思起来了,她的手指在棋盘上方徘徊了片刻,最终选择了一条看似冒险的脱先路线,试图通过抢占大场来缓解压力。
一场殊死搏斗……
黑棋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白棋的心脏。应忱眼神中闪烁着不屑的光芒,似乎因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而摆出高傲姿态。
黎镜只是笑了笑——应忱看似稳重,其实骨子里还是存在心急的毛病,他果然想尽快打败对手,所以棋路也过于偏激。
不过,她的白棋如同一头被困的雄狮,巧妙地利用棋盘上的断点,将黑棋的一块棋也卷入了战斗。
棋盘上,黑白两色的棋子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混沌的战场。双方的每一次落子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棋盘上的局势逐渐明朗。
双方的棋子在棋盘上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态势,每一处空地都成为了双方争夺的焦点。
黎镜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棋盘,她的表情依旧冷静,开始有条不紊地收官,每一步都力求完美,试图将优势转化为胜局。
应忱则紧锁眉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讶,但也不得不承认苏陌的棋局已经占据了上风。
“哒…哒哒…”
棋盘边边被她轻轻敲打出声,这敲打声落在棋盘上,同样落在应忱心上…
“应忱,我这手棋是先手官子,你得亏一点。”女孩淡淡地笑着,宛如一朵清逸的云。
“先手官子啊,那我就委屈一下,反正后面还有机会。”他乐呵呵地笑道。
女孩又说:“这棋我数了数,感觉我盘面领先,你还有没有机会?”
“我还没数,不过我感觉差距不大,说不定能逆转。”他道。
……
“啪嗒!”
白子落盘,大梦初醒。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她问道。
直到听见苏陌的提醒,他才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孩的面孔与记忆里黎镜的面孔渐渐融合,好像刚刚听见了黎镜在叫自己:“应忱,我赢了。”
“你赢了。“他放下手中的黑子。
彤彤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诶?还没下完啦!哥哥你就这么认输喽?”
应忱没理会小丫头,他直直地看着她,问道:“你的水平不一般,棋风很稳,在哪儿学的?”
这种心态和计算能力、有条不紊的布局和收尾,他只在黎镜身上见过。
难道是因为太想念她了,所以才会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疯狂挖掘与她一分一毫的相似,以此来慰藉自己么?
应忱也不明白,甚至很厌恶自己控制不住联想。
黎镜知道应忱在想什么,比谁都清楚。
他肯定是看出自己的棋路了,因为她最熟悉他的,他也最熟悉她的。
应忱要问什么呢?是想知道自己跟着临姚哪位大师学的围棋吧!他向来与自己一样好胜,任何优越的资源哐哐往身上砸,对,他一定是想知道自己在哪儿学的围棋,因为这个问题他以前就问过自己。
可惜了…棋招布局是她自己慢慢摸索的,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每个人的棋风都有各自的特点才对。
所以她坦然答道:“自己摸索的。我家的情况上得起大师课吗?”
是么?
应忱神情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