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感!”陶夭冲人摇摇手指,语气笃定:“掌柜的,您听说过‘洛阳纸贵’的故事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依我看呐,您可以定时推出一些季节限定的点心,搭配精美的装盘,专供贵客,或者定时限量供应。最好能让这州里的富人们争起来。那你岂不是能赚得更多?”
掌柜拨算盘珠子的手开始加速:“这法子听着倒新鲜,可真能奏效?”
这世上谁还能和钱过不去呢?
陶夭笑意更浓:“等咱得意楼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再向外地扩展生意,届时,谁还能撼动得意楼的地位?”
一番话,听得掌柜忍不住抖了抖算盘:“姑娘,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但这需要费不少工夫,这特色菜可没那么好开发呀……”
陶夭拍拍胸脯:“掌柜的,你放心。我这有不少点心图样呢,宫里贵人吃的!”她弯下身,故作神秘:“卖相好得很。我敢打赌,按我说的做,明年今日,您这得意楼不光能买下一整条街,甚至能吸引皇城的人呢!”
当然,卖相以外,点心里头究竟怎么样……她一盖不能负责。
掌柜的被她说得有些动心,试探着问:“姑娘,您为何要帮我们得意楼?”
陶夭拍了拍手,笑得狡黠:“我不白帮您——只要掌柜的答应我一个小请求!”她伸出一截小拇指,在人面前抖抖。
“我就免费给您出主意。”
“什么?”掌柜的有些警觉。
“就是每次出了新款点心你都给我留两份!”陶夭摊手:“怎么样,够简单吧!”
“就这样?”掌柜的琢磨了一会儿,终究是顶不过她这套“天花乱坠”的说辞,点了点头:“好,姑娘,我就试试。不过若不见成效——”
“放心,定不叫你吃亏。”陶夭自信满满。
“小陶,你带我来这做什么?没有预约,我们不能……”沈卓刚要站起,又被陶夭摁下。
得意楼二层雅间,阳光透过纱窗洒在桌上。
光影摇曳中,陶夭笑容满面地端出一盘精致甜点。
甘香的味道弥漫开来,添上点春日气氛。
“你看~这是我研发的新品,名为‘花开富贵糕’。”她抬高下巴,笑得格外自信,“怎么样?名字是不是很有品味?”
沈卓微微低头。
白瓷碟上,有花绽开,外形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
层层花瓣,细致分明,粉红色的外皮上点缀着金黄色的糖霜,散发出淡淡的桂花香气。
还缀了几片翠绿的薄荷叶,衬得糕点更显讲究。
尚未品尝,卖相便足够让人垂涎。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语调一如既往的温和:“名字确实不错。那……这甜点是怎么做的?”
没想到她还懂点心制作。
陶夭笑容僵了,眼神躲闪一瞬,便连连摆手:“其实……那个……就是厨子做的,我嘛,负责起名字!”
沈卓的手停在茶杯上,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我就知道”,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宠溺: “‘研发’这两个字,你用得……挺灵活。”
陶夭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你管我!我负责让甜点变得有品味,不行吗?”
她拿起一块甜点塞人手里:“快尝尝,肯定好吃!”
点心柔软滑腻,入口即化,口感确实不错,还带着一股桃花的清甜香气。
沈卓细细咀嚼:“味道确实很好,厨子……居功至伟。”
陶夭瞪他一眼,“沈卓,你不会夸人就别说话。”
说着,便一把抢过他手上那半块花开富贵糕。
“来来来,咱们再尝尝这个……锦绣团圆糕!”
这是完完全全的花团锦簇。
她又将手上那半块富贵糕塞自己嘴里。
脸上是志得意满的表情。
沈卓伸手拦了一下,终究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陶夭吃掉自己剩的那半块点心,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他不知说什么好,只觉自己双颊温度显著上升。
“小陶……”
“干嘛呀?”陶夭正啃着花团锦簇套餐中的其他点心。
沈卓迟疑了一下,低声提醒:“那点心……是我吃过的。”
陶夭愣了一瞬,又歪头看他:“那不正好?这样咱们俩能尝到更多的点心,也不怕吃不下呀!”她便拍拍肚皮。
沈卓:“……”这是什么歪理?!
但细听下来,好像又有那么一点道理。
两人说笑间,隔壁包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再来一壶竹叶青,今天我请客,冯兄尽管点来。”
陶夭挑了挑眉,侧耳听了片刻,低声嘟囔:“谢令辰?怎么他也在这儿?”
闻言,沈卓一怔:“谢令辰?”
陶夭低头喝了一口茶,不以为然:“估计是又跟他的同窗们边吃点心边画白梅了。”
沈卓看着陶夭那略显不满的小表情,笑意深入眼底。
正当两人闲谈时,隔壁包厢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时高时低。
陶夭侧耳听了片刻,眉头微蹙,小声嘀咕:“舞弊?”
有八卦听,她的眼睛开始发亮,整个人也跟着贴到了墙根处。
“小陶……”沈卓刚想阻止,却听隔壁包厢又传来东西碎裂声,像是杯盘碗盏什么的纷纷落地。
紧接着,是大街上的连连惊叫。
沈卓推开窗户,探身出去,只见一人横躺在青石板上,身下已染开一大片鲜红。
街上路人纷纷围拢过来。
“有人从楼上摔下来了!”
陶夭亦冲到窗边,就看到隔壁包厢窗口处亦有个熟悉的身影,是脸色惨白的谢令辰,他双手紧紧抓着窗框,整个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
“我去报官!”沈卓微微皱眉,陶夭已经自觉自动自发地接话了:“等我啊!”
由于甄县令被抓,新的县令亦尚未到任,被陶夭抓来的是县丞。
尸体已经被转移到得意楼的大堂。
此时,原本应该顾客盈门的酒楼冷冷清清。
“沈仵作……”因为吴主簿的案子,县丞对沈卓也有耳闻,他搓了搓手,满脸堆笑。
“这回……也得麻烦您了。”
一回生,二回熟,沈卓倒也不推辞,接过陶夭递来的工具,便开始勘验。
谢令辰站在一旁,脸色依旧发白,语气也客气不少:“沈兄,冯季昀他……真的是意外吗?”
才吃到一半,两人便爆发了口角,后来,他的这位同窗嫌屋子里气闷,便打开窗户。
却又突然捧腹,喊肚子痛。
自己便要出门去寻个大夫,谁能想到,还没出包间门呢,这人就跌下去了。
沈卓微微抬眼看了谢令辰一眼,淡声道:“稍等。”
说罢,他缓缓捧起尸体头部。
冯季昀额头有明显创伤,摁压后脑,可知颅骨下陷。
伤口四周皮下出血。
典型的高处坠落后,因头部着地造成的损伤。
又查冯季昀四肢,按压腕骨、肘关节和膝盖。
“双臂骨折。”沈卓解开冯季昀的前襟,以手按压其胸腹,“多根肋骨断裂,断口尖锐,应是撞击地面时形成的……”他的目光落到尸体手指。
“这是……一些木屑碎片,可能是从窗口翻出时抓到的。”
沈卓又去翻死者后颈。
谢令辰焦急地问:“那就真是意外了?”
笔耕不缀的陶夭趁机白他一眼:“是不是意外你这个目击者不知道的么?”
“你……”谢令辰刚要反驳,只听一声大喝。
“你这孽子!”
来人正是谢渊,他大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
他的目光在现场一扫而过,停留在谢令辰身上时,眼中隐隐有一丝怒气:“你来这种地方作甚?”
堂堂知州家的公子,平日里就知道游手好闲,于街头巷尾闲逛,现在居然放任自己身陷这种纷争之中!这说出去,他的老脸要往哪里搁哟!
谢令辰低头站在一旁,神色尴尬:“父亲,我……”
没等他解释,谢渊便冷声训斥:“你的同窗究竟因何坠楼?你在一旁难道什么都没看见?”
谢令辰额头沁出一层冷汗,急忙解释:“父亲,这只是意外,今日是他邀请孩儿……”
“意外?”谢渊怒声道:“身为知州之子,卷入人命官司,会被当成普通意外看待吗?何况这冯……冯什么来着的?”他拍拍脑袋。
“冯季昀。”陶夭还是插了嘴。
“对!那可是冯司马家的公子,旁人不会管实情如何,只会把事情往我们谢家头上扣!”
想到这里,谢渊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感觉自己风疾都快犯了啦!
“……”
谢令辰捏紧拳头,低下头,没再多言。
这样的辱骂,于他来说,很熟悉——在父亲眼中,他一直都是不成器的儿子。
只是背却依旧挺得笔直,惹得陶夭不禁多看他一眼。
谢渊冷冷地扫了自家儿子一眼,随后转向沈卓,语气平静不少:“沈卓,验得如何了,此案可是意外?”
“谢大人。”沈卓拱手,语气平静:“冯生坠楼一事,看似意外,但经过初步检验,沈某发现,他的直接死因……并非坠楼。”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渊微微眯眼,语气低沉:“是他杀?”
这可不妙。
这仵作,还是不太灵光,若是能顺着自己的意思,说成是意外,那便好了。
沈卓答得十分谨慎:“尚不能完全确定,但很可能是中毒。”
谢渊沉吟片刻,随后挥手命衙役围起现场,厉声道:“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得意楼!”
谢渊环视众人:“今日之事,本官定会一查到底,若有人妄图隐瞒或混淆视听,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是。”一众衙役领命而去。
县丞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有人替自己顶雷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