垫脚石,心肠可真够狠的。你们就瞧着吧,说不定以后苏老师发表关于西晋文学的研究成果,也都是从楚江吟曾祖父那儿‘借鉴’来的呢!”
……
起初,这些恶意的议论不过是在大二学生的小圈子里暗自涌动,如隐匿于黑暗中的暗流,悄然无息却带着冰冷的恶意。然而,短短时间内,这股暗流竟似被狂风点燃的野火,呈燎原之势迅猛扩散。中文系其他年级的学生渐渐有所耳闻,甚至连其他院系的同学,也时不时能捕捉到几句只言片语。不过,这些毫无根据又低级的恶意揣测,也只能迷惑那些心智尚不成熟、轻易就被偏见牵着走的学生。在北大的老师们眼中,这些荒谬至极的言论犹如天方夜谭,不值一哂。终于,费振刚主任实在忍无可忍,特意责成张万斌召集了除海天和楚江吟之外的所有大二学生,召开了一场特殊的班会。在会上,费振刚主任代表以严主任为首的所有中文系高层领导,发表了一通言辞恳切却又不失犀利的讲话。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一股淡淡的嘲讽,直直地刺向那些心怀恶意的人:“我说各位同学,你们都是历经层层选拔,从全国各地脱颖而出的精英,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才考入北大。按常理来讲,你们个个都应该天资聪慧,有着过人的头脑。所以我在这里拜托大家,往后,当你们试图揣测、诽谤他人的时候,能不能多动动脑子,说点有水平、符合身份的话?你们不妨仔细想想,如果真如你们所传,苏老师、海天和楚江吟都是被利欲熏心的人,那他们完全可以直接隐瞒楚江吟曾祖父留存大量手稿这一事实。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手稿据为己有,悄无声息地瓜分,这样不就一了百了?那些诞生于半个世纪前的文字,只要楚家人守口如瓶,又有谁能知晓它们究竟出自何人之手?更何况,即便是楚氏家族内部的人,若没有深入研读,同样难以洞悉手稿中的内容。可他们为何还要耗费大量的心血,不辞辛劳地整理、发表这些手稿呢?难道是为了给你们这些鼠目寸光、只看得见眼前蝇头小利的人提供所谓的把柄吗?
说到此处,费振刚主任微微停顿,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失望与恨铁不成钢之意:“这三篇论文,但凡稍有学术眼光、具备基本鉴赏能力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它们虽存在着传承与启发的脉络,但每一篇都有着独特的灵魂与风格,个性鲜明,绝不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你们在北大中文系也踏踏实实地学习了两年,也算是接受了高等教育。能不能先让那颗被嫉妒之火撩拨得躁动不安的心暂时沉静下来,以一个真正学者应有的眼光和思维,仔仔细细地研读、揣摩这三篇文章,再去妄下结论?别再到处传播那些让人笑掉大牙的言论,四处丢我们中文系乃至整个北大的颜面!”
费振刚主任稍作停顿,锐利的目光如探照灯般,逐一审视台下的学生。紧接着,他再度发声,声线中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外,咱们退一万步来讲,倘若真如你们所妄言,楚江吟与海天结交是包藏祸心、另有所图,那他理应绞尽脑汁讨好海天,又怎会在期中考试的古代文学科目中,凭借自身过硬的学识超越海天,勇夺第一呢?再看苏文教授,若他心术不正,他能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儿子在其所授的古代文学学科上拔得头筹,又怎么会出现如今这些无端的是非?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苏文教授一生公正不阿,对待学术严谨纯粹,对待学生更是关怀备至、一视同仁;海天豁达宽容,面对朋友的竞争与误解,皆能泰然处之,尽显君子风范;楚江吟勤奋刻苦,全身心投入学术钻研,且心怀感恩,对施以援手之人铭记肺腑。他们皆是如此出众且品德高尚,为何却要遭受这般无端非议?莫不是唯有一切皆按照你们的荒谬臆想发展,他们变得自私自利、平庸无奇,浑身沾染你们身上或多或少也有一些的市井之人的劣根性,最好海天与楚江吟反目成仇,拳脚相向,你们那可怜的自尊心才能寻得些许慰藉?张万斌老师和严主任多次苦口婆心,谆谆教诲你们,要摒弃嫉妒之念,学会以正确的视角看待他人的卓越之处。可为何你们依旧如此冥顽不灵?稍有风吹草动,便捕风捉影、肆意诋毁,全然不顾同窗之间多年的情谊,将学术道德抛诸脑后?大家不妨扪心自问,当初你们历经千辛万苦,踏入北大校门,踏上学术这条漫漫长路,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是知识的传承与创新!是思想的交锋与升华!是在学术的浩瀚海洋中破浪前行,为人类的智慧大厦添砖加瓦!而非在此处毫无根据地猜忌、污蔑自己的同窗!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仅深深伤害了他人,更是与当初怀揣梦想踏入北大的初心背道而驰啊!”
费振刚主任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眼神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讲台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地说道:“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话,北大中文系,作为学术的神圣殿堂,向来以传承知识、培育英才为使命,绝对不允许任何心怀叵测、满心被嫉妒和恶意充斥的人,像隐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一般,在暗处偷偷煽风点火、肆意兴风作浪!在这片追求真理与卓越的净土上,这样的人毫无立足之地,更无生存的土壤!大家应该都还记得那封联名信,它可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严主任的抽屉里,那是对不当行为的警示,也是对你们的一次宽容机会。”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台下,不放过任何一张面孔,“然而,时至今日,竟还有人将师长的谆谆教诲当作耳旁风,对系里领导的一再警告置若罔闻,依旧肆无忌惮地传播不实言论,恶意中伤自己的同窗。”说到这里,费振刚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洪钟般响彻教室:“所以,我再次郑重地代表系里领导把话撂在这儿,谁要是还敢一意孤行,那么所有产生的严重后果,都必须由你们自己一力承担!不要心存侥幸,等到真的被严肃惩处,失去在这顶尖学府继续深造的机会,才如梦初醒,追悔莫及。学术之路,容不得半点污浊,中文系的纯净学风,更不能被你们这些不当行为所玷污!”
我们无从知晓费振刚主任这番振聋发聩的话语,究竟在这些年轻人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但毋庸置疑的是,班会结束之后,那些一度甚嚣尘上、如汹涌潮水般的流言蜚语,恰似被一场倾盆大雨兜头浇灭的熊熊火焰,迅速地黯淡、平息,直至彻底归于平静。而海天和楚江吟,仿佛自始至终都未曾被这些恼人的杂音所干扰。他们之间的情谊愈发深厚,相处得愈发亲密无间。哪怕是在那些怀着复杂眼光与心态的同学面前,他们也毫无避讳,形影不离,宛如一对相知多年的莫逆之交。期末停课复习后,楚江吟更是几乎将竹吟居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整日与海天并肩作战,全力以赴地备战期末考试。他们常常一同穿梭在校园的小径上,前往图书馆和自习室,在知识的海洋中如饥似渴地遨游;夜幕降临,月色如水,两人又相伴着返回竹吟居,在温暖的灯光下潜心攻读,直至夜深人静。两间西厢房的灯光,柔和而明亮,不仅勾勒出两人各自伏案苦读、全神贯注的身影,更照亮了他们热烈讨论、相互考问和耐心讲解的每一个瞬间。海天耐心地帮助楚江吟补习古代文学之外的科目,楚江吟也细心地帮助海天梳理大三需要考试的知识点。在讨论到古代文学相关的问题时,两人依旧如初次探讨时那般毫无保留。一旦出现疑惑和争执,他们便会就双双来到我的书房中查阅资料或向我请教。我依然把古代文学试题和答案大大方方地放在书桌上,而他们二人谁也未曾侧目看上一眼。
婉清对楚江吟的态度也越来越亲热,在竹吟居中关照他就像关照海天一样。她心疼这两个孩子期末复习太过劳累,总念叨着营养必须跟上,于是软磨硬泡,生生把楚江吟留在竹吟居解决一日三餐。楚江吟实在拗不过她的热情,只好不再推辞。从此,饭桌上便添了更多的欢声笑语,两个年轻人与我们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氛围融洽得就像一对真正的亲生兄弟。他们甚至会把同学之间那些荒诞不经的闲言碎语都拿到饭桌上,与我们一同分享。说起那些无端的揣测之词,就仿佛在讲述一个滑稽可笑的笑话。尤其是提及同学们对他们关系的恶意揣测,说他们是互相利用时,两个人总是会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一笑。那笑容中,满是毫无保留的坦诚与坚定不移的信任,恰似澄澈的湖水,不见一丝杂质。
而当两人独处西厢房时,他们之间的话题早已不再局限于学术研究的范畴。我和婉清各自在无意间经过西厢房时,多次听到他们热烈地探讨着人生的理想信念,谈论着对未来的憧憬,讲述着各自的家庭和那些成长过程中的点滴趣事。甚至,他们还会聊到爱情。尽管两人都还没有女朋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爱情展开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深入的探讨。他们会憧憬未来另一半的模样,猜测会在怎样的场景下与她相遇,讨论理想中爱情应该是相濡以沫、携手共进,还是充满激情与浪漫。在这些畅所欲言的交流中,他们不断拉近着彼此心灵的距离。而当我们回到卧室,交流彼此听到的话题感受时,都会由衷地感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越来越深厚。一次,婉清甚至感慨地说:“我怎么觉着海天和江吟这两个人相处起来,越来越有你和如晋相处时的样子了。”
婉清的话,让我不禁陷入往昔与当下交织的回忆与思索之中。没错,如今,我从海天和楚江吟这两个人的身上,越来越多地看到我和如晋的影子。我深知,海天交友范围极广,可能够深交的朋友却并不多。他的学术造诣与思想境界之高,即便置身于北大这藏龙卧虎之地,同龄人中也罕有人能望其项背。他可以怀揣着一颗至善至纯、包容万物的心,与身边的每一个人毫无芥蒂地谈天说地,真诚相待,然而,能在思想与灵魂层面与他深度碰撞交融的,实在寥寥无几。况且,海天那种璀璨夺目、超凡脱俗的优秀,总会不可避免地会引发身边同龄人内心深处的波澜。尤其是中文系的年轻学子,他们对海天或多或少都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那并非单纯的敌意,而是羡慕、嫉妒等多种情愫相互交织、层层缠绕的复杂情感,恰似一团难以解开的丝线。在这样充满微妙氛围的环境里,海天想要寻得一位真正懂他的知心好友,其难度无异于在荆棘丛中寻找一朵娇艳的玫瑰。所以,那些能与海天深入探讨学术精髓和思想真谛的,大多数竟然是北大校园里德高望重、学识渊博的老前辈。他们将海天视为珍贵的忘年之交,与他展开平等且深入的交流。这样的交流固然让海天受益匪浅,然而,岁月的鸿沟横亘在两代人之间,即便彼此都怀着最赤诚的心,毫无保留地推心置腹,也始终存在着一层若有若无、难以彻底消除的代际隔阂。那些承载着年轻人特有的浪漫与激情、迷茫与困惑、梦想与憧憬的话题,总是无法跨越年龄的界限,与长辈们尽情倾诉。而在同龄人之中,与海天交往较为密切深入的,往往是来自外系的优秀学子。他们总会被海天的见解所震撼,惊叹于海天即便并非本专业出身,却能与他们探讨得如此热烈深入,仿佛海天早已在这些领域深耕多年。然而,在海天最为热爱和专注的中文系,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却如同置身于一片寂静的孤岛,形单影只。如今,楚江吟就像一位乘风破浪而来的挚友,打破了海天长久以来的孤寂。他们的交往,既有高山流水般的精神共鸣,又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他们之间的情谊,已然具备了一生挚友的深厚根基。海天终于品尝到了与同龄人交往的喜悦与畅快,这种感觉,如同在干涸的心田注入了一股甘甜的清泉,是如此的珍贵,如此的令人陶醉。想到这里,我的心中满溢着欣慰与喜悦。倘若一切顺遂,这两位优秀的青年未来都将顺利保研并留校任教,如此一来,海天便拥有了一位可以一生肝胆相照的挚友。他们的情谊,定会如我和如晋之间那般,历经岁月的洗礼而愈发醇厚,无论世事如何沧桑变幻,始终彼此信任,不离不弃。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他们将携手同行,相互扶持,共同书写属于他们的精彩篇章。这份真挚的情谊,怎能不让我和婉清万分欣慰呢?
六月下旬,海天以令人瞩目的成绩,为他最为艰苦的一个学期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大二、大三两个学段,所有参加考试的学科,他均独占鳌头。这份优异的成绩单一经公布,中文系那些早已习惯海天创造奇迹的老师们也不禁纷纷动容,感慨道:“教了这么多年书,厉害的学生见过不少,可像海天这样厉害的,还真是前所未见。”老何更是笑着打趣我:“要不是你这个当爹的在期中考试时故意为难儿子,别人哪会有半点机会超过海天?”
楚江吟的表现同样可圈可点。在古代文学科目中,他虽再度以两分之差惜败海天,但在海天悉心的帮助下,其他学科成绩突飞猛进,总成绩在大二学生中攀升至第二名。然而,这两位优秀的年轻人,目光都并未过多停留在自身的成绩之上。对于他们而言,成绩早已不是竞争的目标,而只是成长路上的一个注脚,海天没有像去年暑假那样急着回老家。亚瑟一周后就要返回法国,海天格外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