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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番外:苏文(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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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刚给塞纳河镀上银边,海天已经踩着积雪绕着校区晨跑归来。他深蓝色运动服肩头落着细碎雪粒,发梢还挂着未化的冰晶,推门时带进的冷风让壁炉火苗轻轻摇晃。餐桌上,婉清正将煎好的荷包蛋摆在青花瓷盘里,旁边的法棍切片上还腾着热气,砂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快擦擦汗,来吃早饭。”婉清把热毛巾递给海天,又往他碗里添了勺小米粥,“昨儿折腾二十多个钟头,我和你爸睡得太沉,今早起来手忙脚乱的,就先对付着吃一口吧。”她望着桌上中西混搭的餐食,眼底有些歉意,“厨房里有豆浆机,等会儿出门瞧瞧哪儿能买着黄豆,明儿说什么也得让你们爷俩喝上正宗的豆浆。”

“还是妈熬的粥对胃口。”海天咽下一口带着陈皮香的小米粥,目光扫过墙上的中式宫灯,“卢卡斯先生的车还有十分钟到,爸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这就来。”我从楼梯转角处走下,整理着藏青色西装的领口,目光扫过餐桌,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异国他乡的第一个清晨,这份中西交融的早餐,恰似我们即将展开的巴黎生活的缩影。

雪铁龙碾过校区积雪时,轮胎与地面摩擦出细碎声响。卢卡斯摘下驼色羊绒围巾,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学者特有的热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牛皮文件夹的边缘:“苏教授,皮埃尔主任正在办公室等候。”他递来的课程表上,《中国古代山水诗的意境美学》字样用毛笔写就,墨迹边缘还带着毛边,“系里特意调整了今日行程,先安排您与主任商讨课程细节,之后再由我带您参观校园。”说着,他抬手拂去车顶积雪,羊绒围巾随着动作扬起一道暖棕色的弧。

中文系主任皮埃尔·莫罗在橡木门前等候,这位年约六十的老者身着深灰法兰绒西装,却在领口别着枚刻有“仁”字的白玉纽扣。他修剪整齐的银灰胡须下,薄唇勾起亲切的弧度,说中文时带着独特的卷舌音:“苏教授,久仰大名!您关于谢灵运的研究,我们研讨班已经精读三遍。”

他身后的办公室墙上,王羲之《兰亭序》的临摹长卷与毕加索的抽象画作并排悬挂,书架上《文心雕龙》法译本旁,还摆着个宜兴紫砂壶。这些中西交织的文化符号悄然熨平了交流褶皱。我与皮埃尔主任的探讨渐入深境,海天始终屏息凝神,指尖在笔记本上疾书,指腹因用力压笔泛起淡红——当我以"盛唐山水诗时空观"为切入点时,他敏锐察觉对方微蹙的眉心,立刻用法语重构语义;而对方谈及"结构主义叙事学在中国诗论中的投射"时,他先以法语精准锚定概念外延,再用汉语细化阐释。直至皮埃尔主任起身握手时,我分明看见他目光扫过海天条理清晰的笔记,眼底掠过一丝赞许的微光。

皮埃尔主任抬手轻推雕花木门,雪松混着油墨的气息迎面扑来。弧形阶梯教室里,深褐色胡桃木座椅呈扇形铺展,边角处磨损的木纹诉说着岁月痕迹。黄铜吊灯悬在半空,钨丝灯泡晕开暖黄的光,将讲台前黑板上中法双语的欢迎语照得清晰——粉笔字迹还带着刻意模仿的毛笔笔锋。

“这是学院最大的阶梯教室。”他西装袖口的翡翠扳指在灯下流转温润光泽。“您的课程——《中国古代山水诗的意境美学》,不仅面向中文系学生,整个汉学圈的旁听生都能自由出入。”第一排整齐码放着深蓝色布面装订的《中国古代山水诗歌精选集》,烫金书名因手工压印略显歪斜,中法文字在书脊上交相辉映。

卢卡斯踩着木质地板的吱呀声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百叶。塞纳河泛着冷光蜿蜒远去,圣母院的尖顶隐在薄雾中。他指着下方庭院,裹着粗呢大衣的学生们正用麻绳捆扎临时座椅:“他们在准备加座。”说着抽出藏青色文件夹,里面叠着的预约表上,手写签名与打字机字符交错,最上方还压着张手写告示——因报名火爆,课程将启用广播系统转播至隔壁教室。

海天翻开预约表,密密麻麻的法文签名间夹杂着汉字。他突然轻笑出声,指着某处批注道:“爸,俄罗斯系有个学生写‘为解开山水诗中天人合一的密码而来’,多语言处理专业的学生们联名提议,希望上课时能将诗中意境用绘画呈现,他们甚至还附上了几张铅笔草稿。”

卢卡斯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烫金卡片,每张都印着学院徽章与“特邀嘉宾”字样:“这些是给您安排的贵宾席,巴黎汉学界的学者、使馆文化参赞都会来。”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扫过教室后方预留的画架和速写本,“我们准备了绘画用具,方便学生记录诗中的空间意象。”

皮埃尔主任突然抬手轻叩黑板边框,翡翠扳指撞出清响:“差点忘了!日本语系那群书法迷专门找到我,捧着自己购买的宣纸墨锭问——”他刻意拖长尾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能不能请苏教授现场挥毫?他们想带着自家收藏的狼毫笔,与您切磋水墨章法,说要让汉字在宣纸上生长出山水诗的韵律。”他指向窗台边临时添置的红木案几,镇纸下压着半卷生宣,一旁青瓷笔洗里已注满清冽的泉水,“这些文房四宝,可是他们从唐人街古董店淘来的老物件。”

皮埃尔主任话音未落,婉清“嚯”地往前跨出半步,保温杯在掌心重重一磕,金属盖撞出清脆声响。她挑眉扫过窗台上铺开的宣纸,情急之下把那些优雅知性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口京片子嘎嘣脆地就往外蹦:“好家伙,这帮孩子可真敢想!”尾音往上一挑,眼底满是担忧,“难不成在他们眼里,咱们中国学者都是打娘胎里就攥着毛笔的?这现场挥毫,讲究心手合一,哪儿是说露一手就露一手的!”正说着,她突然眼珠一转,精光闪过,猛地一把搂住身旁的海天,把人往亮处推,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不过要说救场,我这儿倒有现成的‘大将’!苏教授的助理,书法绘画打小儿练的童子功,笔墨功夫不比专业的差!要不就让他先给孩子们垫个场?”

这一连串带着胡同烟火气的京片子砸下来,饶是精通汉语的皮埃尔主任也瞪大了眼睛,银灰色的眉毛拧成了麻花。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翡翠扳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活像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的老唱片。

婉清这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她轻咳一声,立刻用法语重新解释一遍,眉眼舒展,语速和缓,字句间带着优雅与从容。一旁的卢卡斯悄悄向海天挤了挤眼,脸上露出忍俊不禁的笑容。

皮埃尔主任的蓝眼睛立刻亮起了光,仿佛塞纳河的粼粼波光突然涌进了教室。“太棒了!”他激动地拍了下手,翡翠扳指在黄铜吊灯下划出一道碧色弧线,“我们的实物投影仪可是全巴黎最先进的,书画过程能实时投到整个墙面!如果章海天先生愿意展示,这堂课绝对会成为东方语言学院的经典!”

我望着海天挺拔的身影,喉头发紧,声音不自觉压得极低:“海天,你……真能行吗?”目光掠过教室后方泛着墨香的狼毫笔,又落在他因长期锻炼而肌肉紧实的手臂上。那些预约表上密密麻麻的期待,此刻仿佛都化作无形的重担,沉甸甸地压在这方即将成为舞台的教室里。我当然清楚他的功底,可眼前这异国的讲台,台下金发碧眼的期待目光,又岂是往日练习可比?想到这,我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掌心已沁出薄汗,做父亲的牵挂,终究还是漫过了心底的信任。

海天垂眸沉思片刻,抬眼时目光沉静如深潭,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声线平稳温和:“爸,我可以试一试。”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承诺,更像是对自我能力的笃定,说完便将双手插进西裤口袋,安静地立在一旁。

皮埃尔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海天身上来回打量,忽然爽朗大笑:“了不起!章先生身上既有东方人骨子里的沉稳谦逊,又带着西方学者的自信果决,这气质在年轻人里可不多见!”他笑意未减,指尖却突然点了点手中的文件夹,“不过,章海天先生,您刚才两次叫苏教授为‘爸’,可我仔细看过您提交的《访学人员信息登记表》——您是北京大学中文系大三的学生,来校担任苏教授的翻译兼助理,这表格里填写的父母信息,和苏教授夫妇并无关联。”他微微眯起眼,翡翠扳指轻轻敲击着文件边缘,“这其中的渊源,不知能否为我解惑?”

海天眼眶泛红,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唇角却扬起坚定的弧度。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过来,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手同时握住我和婉清的手,指节微微收紧,像是要将某种力量传递过来。他挺直的脊背微微前倾,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将我们一左一右揽入怀中,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发顶:“您说的没错,苏教授夫妇和我并无血缘关系,但他们的确是我的亲生父母,永远都是。”话音落下时,他下巴轻轻蹭了蹭我们的发旋,眼中盛满了执拗又滚烫的眷恋。

我喉间陡然发紧,眼眶瞬间被酸涩涨满,视线里的雕花吊灯都氤氲成了模糊的光晕。那些共同生活的日夜,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潮水漫过心头。婉清踮起脚,伸手揉乱海天的头发,动作里带着母亲的亲昵。她仰头望着海天的侧脸,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可泛红的眼眶却出卖了她。“海天说得没错。”她挣脱了海天的怀抱,反手紧紧扣住我和海天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是我们老两口的儿子,唯一的亲生儿子,永远都是。”

皮埃尔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翡翠扳指在镜框上磕出轻响,眼底困惑与动容交织成复杂的涟漪。他张了张嘴,银灰色胡须随着欲言又止的动作微微颤动,最终只是将文件夹抱在胸前,用带着探究的目光反复打量三人。一旁的卢卡斯眼眶微红,费力地咽下情绪,浅笑着抬手拍了拍皮埃尔的肩膀:“皮埃尔先生,这里面有一段动人的故事,充满了东方式的浪漫与温情,稍后我会详细讲给您听。”他转向我们一家时,目光已经变得柔和如塞纳河的晨雾,“现在,我先带着苏教授一家熟悉一下咱们的校园,他们要在这里生活半年的时间呢!”说着侧身让出通道,羊绒围巾随着动作轻摆,在冬日的教室里划出一道温暖的弧。

皮埃尔主任微微颔首,翡翠扳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的边缘,银灰色的眉毛轻轻拧起又舒展。他蓝眼睛里的困惑渐渐被好奇取代,唇角扬起一抹真诚的笑意:“看来我有幸即将听到一个值得珍藏的故事。”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袖口的翡翠扳指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卢卡斯,带苏教授一家好好逛逛吧。校园里那棵三百岁的梧桐树,此刻正披着雪做的斗篷,想必会喜欢远道而来的中国朋友。”说完,他又转向我们一家,语气中带着学者特有的热忱,“期待你们一家在巴黎的日子,能像你们的山水诗一样,既有水墨的意境,又添几分塞纳河畔的浪漫。”

接下来,卢卡斯开着车,带着我们逛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往后生活、学习都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更是领着我们细细参观。图书馆内,挑高的穹顶彩绘玻璃将阳光滤成斑斓色块,投射在排列整齐的深褐色书架上。“古籍特藏区在二楼。”卢卡斯带着我们上楼,掀开天鹅绒帷幕,檀木展柜里躺着泛黄的《全唐诗》线装本,恒温恒湿的玻璃罩外还贴着用毛笔书写的“轻触即报警”中文标识。“去年特意为东方学者加装了防氧化系统。”卢卡斯说,“借书证和阅览证已经给你们办好了,明天就让亚瑟送来。”

从图书馆出来,不远处就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推开体育馆大门,扑面而来的热气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呐喊。深蓝色与白色球衣在穹顶下交错翻飞,木质地板被球鞋摩擦出尖锐声响。海天的目光瞬间被吸引,就在这时,一记长传突然偏离轨道,橙红色的篮球朝着他的方向高速滚来。海天下意识迈出半步,皮鞋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细小的声响。他屈膝沉身,掌心精准地罩住滚动的篮球,指节轻扣球面借力一旋,篮球便稳稳停在掌心。紧接着,他单手持球向上轻抛,另一只手顺势托住球底,手腕如弹簧般轻巧一抖。篮球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不偏不倚落进十五米外的篮筐,空心入网时只带起轻微的篮网震颤。

场上的球员们纷纷扭头,几个法国学生吹起口哨,还用法语喊着“Bravo(太棒了)!”。卢卡斯见状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海天的肩膀:“好小子!还是这么厉害!亚瑟经常到这里打球。”他眼中满是期待,“以后就让亚瑟带你来,以你的水平,很快就能成为这里的明星!”

离开体育馆,卢卡斯带着我们往生活区走去。“知道你们最惦记食材,先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他领着我们拐进一条飘着海苔香气的小巷,掀开那家新开的日本杂货店的靛蓝布帘。

店内暖黄的灯光下,货架上整齐码放着日文标签的商品,却在最显眼的位置设置了中文专区。镇江香醋、李锦记生抽等调料瓶身上都贴着醒目的中文说明,冰柜里的日本豆腐包装上还贴着“适合做鲫鱼豆腐汤”的手写便签。婉清惊喜地拿起一瓶陈年花雕,瓶身上缠着"炖肉提鲜"的中文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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