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太宰治觉得安娜很烦，真的很烦。

思维方式乱七八糟有违常理，自私又任性，还根本没有名为良心的东西。

和这样一个人相处，真的很容易产生负面情绪。

可偏偏，他还没有办法甩开对方。

直白点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安抚她的工具，让她高兴，就是首领交给他的任务。

就像是那个小矮子的异能力需要他的人间失格一样。

这个麻烦的外星人，也需要他这把钥匙掌控。

一个没有道德的人，是不会简单就被他的言语所束缚的。

一个根本不会受到肉/体伤害的家伙，就算是走进人人都畏惧的审讯室，也会眼都不眨一下，并完好无损地出来。

当你无法对一个人造成精神和肉/体的伤害，那么就等同于你没办法对这个人造成任何影响。

更别提在感情上让对方不高兴导致她暴走，会导致整个港口黑手党都卷入灭顶之灾了。

这就是太宰治当下和这个外星人相处起来最疲惫的地方。

他束手无策。

他最开始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敷衍，她说什么，他都简短而随意地应声，绝对不多说。

后来，他选择无视她，随便她做什么。

可事实就是，这些都是没用的。

就算是他知晓她没吃过人类的食物，故意在自己吃饭的时候恶劣地对她说：“港口黑手党的食堂只有这里的成员才能使用，你还不行。”

她也只是懵懂地点头，将脑袋抵在桌面上滚过来滚去，盯着他吃完。

你看，外星人不吃饭是饿不死的。

既然饿不死，那就饿着吧。

他没有教给她使用枪械的知识，她出于好奇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就坐在她身侧，亲眼目睹她把子弹打进身体里，粉紫色的血液流了一地。

可那些破碎的皮肤，流动的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她全程都没有皱一下眉。

是的，外星人不知道何为疼痛。

他的房间很小，只是随便找了个废弃的集装箱居住，她喜欢靠着墙壁看书，将脑袋抵在墙上的时候，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

于是，在每一个夜晚他都不曾开口叫她，她就这么缩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黑夜。

外星人不需要睡觉，也不会觉得蜷缩起来有什么问题。

用森先生的话来说，这是一种虐待。

虽然她本人意识不到。

太宰治并不这么认为，他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问题，她不是人类，没必要以人类的方式对待她，就像是她自己也没有以对待一般人的方式对待他一样。

在如此相处了许久，她见完朋友回来，却还是声称他是她唯一的家人的瞬间，他忽然觉得，无聊透了。

没人在意他内心那可耻的算计，也没人好奇他那阴晴不定的行事风格。

更不会有人尝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

即使如此，她却依然声称，他们是彼此的家人。

“家人……吗？”

太宰治低声呢喃着，将目光投向抱着手机蜷缩在角落的少女身上。

“安娜酱。”

“嗯？”

“……没什么。”

“噢。”

过了几秒后。

“太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说，好朋友告诉我了，你不可以当我的妈妈，那你这两天想一下家族成员里你想要什么身份吧，想好了告诉我。”

“……”居然今天才放弃找他当妈妈的事情吗？

——

和风太联系上以后，安娜的生活比起之前要“忙碌”一些，她不再一天到晚24小时围着太宰治转了。

她会花很多时间在网络上和好朋友聊天，问他各种自己好奇的东西，就像是以前，她还没有来到人类世界的时候一样。

太宰治不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他大多时间是敷衍的，对于她的那些疑惑，他总是回答得简短又随意，不讲一个字废话。

但是风太会很耐心地同她把一件事，一句话，甚至一个她不会读的字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安娜觉得，她的好朋友就是她目前遇到过最聪明的人。

或许是因为他在上大学吧。

人类的大学，好像挺难考的，要很厉害的人才能上大学。

你看，好朋友十九岁，太宰十七岁，太宰已经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了，这就是没有学上的文盲的下场。

只能给黑心资本家卖命。

于是。

在太宰治晚上从外面回来以后，迎接他的是一句让他思维宕机的爆炸性发言。

“太宰，我要去上学。”

“……哈？”忙了一天，手上的血迹都没洗干净的太宰治直接愣在了门口，“上学？安娜酱？”

以他为例，港口黑手党有名有姓的未成年几乎都没学上，现在一个外星人倒是要去上学了。

真不怪他这么震惊。

太宰治短暂回忆了一下她这两天的不对劲，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

“是因为安娜酱的朋友在上学吗？”

“对。”安娜点头，开始给他分析，“我的好朋友很聪明，知道好多知识，太宰你都回答不上来的那些，好朋友都知道。这就是上学的好处，太宰你没上学，才这么无知的。”

太宰治：？？？

“所以，我也要去上学，我学东西很快的，我不想成为太宰你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文盲。”安娜说完，满意地为自己鼓了两下掌。

太宰治：“……”

漫长的沉默伴随着冬日的寒风一起袭来，他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生无可恋地垂下了脑袋。

早知道就不敷衍她了。

现在直接成一问三不知的文盲了。

好烦。

太宰治第一次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力感，他走进屋里，将冷空气隔绝在外。

“安娜酱打算去哪所学校？”

“好朋友说，他有个哥哥开学校的，我可以去他哥哥管理的学校上学。”在太宰治回来之前，安娜就已经把自己的想法先告诉了风太。

她一开始是想要和风太一起上大学的，但对方说，大学要考试。

她就勉为其难，先上个高中吧。

风太久顺理成章地给她推荐了自己家附近的高中，据他所说，这所学校的负责人是他一个哥哥，如果她这个外星人惹出麻烦，还能善后一下。

安娜把两人的聊天记录给太宰治看了看，然后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他：“你放心吧，我很懂事，不会乱来的。”

太宰治神色复杂：“……问题不在这个吧安娜酱？”

难道关键不应该是，为什么黑手党在办学校？

太宰治从未相信过安娜口中那个童话版本的黑手党故事，直到现在看到二人的聊天记录，他才依旧坚持着自己那一丝脆弱的幻想。

连他也说不清这坚持是为了什么。

脑子里所有的信息汇聚整理出的答案，也都在告诉他，她说的是真的。

但他就是不愿意相信。

所以，他刻意不去询问她和朋友见面的结果。

不去理会她聊起朋友的那些话语，也不愿意去搜集情报推理。

可……

就算是逃避，有些事也已经摆在眼前。

太宰治放弃了。

他承认，比起港口黑手党，她有更好的去处。

安娜不知道他沉默这许久是在思考什么，太宰治一向如此，时不时就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经常会无视她的话语。

但今天不一样。

安娜牵起他的手，温热与冰凉的体温交叠的瞬间，少年的手指轻颤了一瞬，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她握得更紧，仿佛看不到他掌心干涸的血迹。

她昂着脑袋直视他晦暗的眼眸，不给他后退的机会。

“你以后跟我一起上学。”

太宰治：“……”

他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