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初失去意识又突然醒来后,根本来不及看周围的环境。
他猛地倒地趴在地上费力地咳着。
咳得撕心裂肺的,连带着胸口都火烧火辣地疼。
沈之初咳了好一阵,生理性的眼泪奔涌而出。
后背突然伸出一只手帮他拍了拍他的肩,这只手很轻很柔,但沈之初却如惊弓之鸟,猛得挥开手,拍他背的人只是个亏空的凡人,被这么一挥,便退了好几步倒在地上。
沈之初等稍微能呼吸了才转头看向被他挥倒的人。
这一看,还是个沈之初认识的人。
云欢。
说起来,自从宗门大比后的第二日,沈之初就再也没看过他。
渐渐地,沈之初也忘了。
现在再看到他沈之初才注意到周围的场景。
正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树荫下。
沈之初眉头皱得很紧,在刚刚,他被季临渊死死掐住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是转眼,他现在又在宗门大比了。
而且现在的身体,他自保的能力又回来了,他感觉到了身体里熟悉的晶核。
这让他稍微安心了点。
沈之初细细回想,他明明在元空古境上晒太阳啊?!
对了!
沈之初想起来了,是季临渊的魔气把他卷入了这里。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场景转换这么频繁,一定不是真实的。
季临渊在筑基,那这是季临渊的心境吗?
刚才面临生死这么绝望,也不像他,他能就这么让季临渊杀?没有能力还能没长嘴?死也要咬他一口才是沈之初。
但最让他烦扰的是,季临渊对他动了杀心,并付之行动了。
只是他被糖衣炮弹裹挟着,忘记了这一点。
季临渊本就是这样的人。
是他放松了警惕,明明是最危险的人才对,怎么会忘了这回事呢?
云欢被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沈之初见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出去的路,干脆把云欢拉了起来。
沈之初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遮住脖子。
云欢看了看他脖子,只看到一片光滑,他坐在沈之初身边,纤细温柔。
云欢声音很轻,声音似乎都带着一丝心疼。
“你怎么哭了?”
沈之初躲开云欢想替他擦掉眼泪的手,不可置信地一摸,一手的泪。
沈之初狼狈地胡乱用袖子擦了两下,敷衍地说。
“没事儿,砂子进眼睛了。”
云欢也不勉强,他缩回手落寞道。
“你也觉得我脏吗?”
沈之初莫名,但他向来看不得美人落寞,只能安慰。
只是他现在也自顾不暇,这安慰也有些敷衍。
“怎么?云欢这么漂亮,这么会脏呢?”
云欢一听,苦笑道。
“云欢漂亮?就是因为云欢漂亮才脏。”
沈之初这才正眼看他。
云欢确实很漂亮,但他的身体也确实因漂亮才亏空了。
沈之初有些后悔不该对他这么说,尽管他大概知道这里是季临渊的心境,这些人大概都是假的。
“云欢,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漂亮不是你的错,是觊觎你漂亮的人的错。”
云欢一愣:“阿初是第一个对我这么说的人,原本我觉得漂亮就是错的。”
云欢说完,贪婪地看着沈之初,了然笑着:“我总算知道为什么季师兄为什么那么在乎你了。阿初,你真的很好。”
云欢顿了顿,肯定道:“很好很好!”
沈之初也跟着笑,自嘲地:“好什么好?我和你还不是差不多,我又好得了多少,身不由己,连命都由不得自己。”
云欢诧异道:“怎么会呢?季师兄对你这么好,连宗门大会这等重要的事都要先把你在这安顿好,可不是好吗?而且外门盛传,季师兄可是对你情根深种,还有......”
云欢还想再说,沈之初却猛然打断了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
“?”云欢看着脸色突然变得更加苍白的沈之初,心里不明所以,但还是重复了一次他所的话。
一字不落的。
沈之初本就苍白的脸顿时白得像纸。
他低低地笑了,笑看不清真相的自己。
笑自作多情的自己。
他真可笑,可笑他还以为季临渊是为了他对谢明远动的手。
可笑他还在想,要是季临渊真是为此,他要如何自处!
可笑他想起这个事儿,还总会不由自主的为他而心动。
云欢被他吓了一跳。
连忙问:“阿初,你怎么了?”
沈之初这次没让云欢换一个叫法。
他抓住云欢的胳膊,急切地求证。
“是,是季临渊送我来和你坐一起的吗?”
其实沈之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云欢肯定了他的答案。
沈之初本就凉透的心,更是冷得发颤。
他抖着手又问出了最后一句。
一个原本他看到宣纸就知道的事,只不过现在不死心。
不见黄河心不死。
“云欢......”沈之初闭上眼睛,又问,“你侍奉的人是叫谢明远吗?”
云欢点头,这是仆役之间都知道的事情,所以也没仆役愿意和他一同说话。
只有沈之初是个意外。
沈之初阳光的像个富家子弟少爷,完全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云欢很喜欢。
沈之初却彻底失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季临渊真当不愧是季临渊。
他的手从云欢的胳膊上垂落,连带着他本就凉透的心一起往下坠。
【我早就该知道的,这里人都和原著写的都一一对应上了,怎么可能只有季临渊不一样,怎么可能只有季临渊这么温柔!】
【他凭什么对一个炉鼎这么温柔?我凭什么特别?不过我有利用价值罢了。】
【我也是想得太多,我真是想的太多。】
沈之初明白,季临渊利用他再正常不过,毕竟在季临渊眼里他也就是值三百灵石的修奴,是个用完就可以扔的炉鼎,能有利用价值已经不错。
沈之初明白,以他们两人不对等的关系,季临渊没把他转送给其他人,已经算云欢说的好了。
这在修真界再正常不过。
如果,如果,沈之初没有想当然的被季临渊所惑。
那沈之初会坦然接受,利用对于他的身份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季临渊突破了他的防线。
他终究还是被蛊惑了。
然而书中都说这是个石头人,无心无情,在南宫奚之后就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到书中身死,季临渊也是孤身一人。
【既是这样,沈之初啊沈之初,你又凭什么觉得你会是特别的?】
沈之初闭眼,他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难受过。
他一直在警告自己,一直在提醒自己。
季临渊是反派,反派是没有心的,谁都不能改变他。
季临渊是恶鬼。
他无数次的否认,再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
沈之初已经无路可走。
他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被季临渊玩死!
而且还是自己亲自送到季临渊手上,被他玩死后还心甘情愿的那种!
就像他曾经看到的,那些依附于其他人的笼子美人一样。
他们的结局只有一种。
就是玩厌了丢掉。
沈之初恍然,他这才发现,沉溺在季临渊的糖衣外表下,他好像变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人。
沈之初没什么大志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怎么去勾心斗角,他只是想活着而已。
如今好好的活下去,都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就连情绪,也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中。
真是事事都被掌控得彻底!
沈之初眉心紧紧皱起,他察觉到心里奔涌而来的悲伤铺天盖地的,气势汹汹的负面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
失望,难受,期待落空。
又来了。
这莫名其妙的低落。
这情绪有点怪,像他,又不像他!
是他,又不是他。
来得汹涌如潮,根本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沈之初想找到出口,想冷静下来不要哭,冷静下来想问题,不要失望,不要绝望!
这太不对劲儿了,他就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崩溃的哭过!
他就是被丧尸包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绝望过。
但这奇怪的情绪让他的失控越加高涨。
沈之初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然而头一次面对和季临渊斗了十九年的心魔,他在其面前,单纯地就像小白兔一样毫不设防,很快就沉溺其中。
这一丝怪异和冷静很快消失,更加深重的绝望重新要压垮他!
云欢看他这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现在的沈之初看起来和万千逃不出去的修奴一个样。
云欢拿出的宣纸又缩了回去,他安慰地拍了拍沈之初的背。
“没事的,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云欢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是同季临渊完全不同的温柔。
云欢看见沈之初迷茫的眼神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神从后悔嘲讽变成了恐惧。
云欢朝他的视线看过去。
人群中的季临渊大步朝两人迈过来。
云欢担心地看着沈之初,沈之初捂着脖子,手一直在抖。
云欢的手中一空,转眼季临渊就把人拉进了自己怀里。
“我先带他走......”季临渊话还没说完,沈之初从他怀里挣脱了。
季临渊额角直跳,克制着闭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时耐心哄着。
“阿初怎么了?”
沈之初捂着脖子,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他心里的恐惧和绝望压着他哭了一路,沈之初他已经彻底在季临渊的心魔劫里失控了。
只不过因为他不是心魔劫的攻击对象,他的失控并不会判定季临渊输。
沈之初捂着脖子一直在颤抖着。
他惊恐地眼神像看见天敌的雏鸟,只想着逃离。
季临渊看沈之初捂着脖子,沈之初眼神里全是恐惧,他心里闪过一丝怪异,伸出手去拉沈之初。
“阿初,我看看,脖子怎么了?”
他前进一步,沈之初就后退一步,季临渊脸色一沉,他强行拉过沈之初的手去看他的脖子,但沈之初的脖子上什么都没有,光滑的没有一丝颈纹。
季临渊扶额无语,自己都想笑他刚才一闪而过的想法。
这是心魔境,他到底在怀疑什么?
心魔境中的阿初不过是他记忆中的阿初,不是真实的。
虽是这么想着,季临渊的额角却跳得更凶了。
简直是要当成爆裂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