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5年,深度训练的智能机器人已在各行各业铺开应用,人类则更多转向辅助或者决策的岗位。
警用机器人大规模投入使用已有五年,并很大程度解决了基层警力缺乏的问题,已成为警方不可或缺的助力。
手机响起时,它们像捕捉到什么信号,十几双眼睛动作一致地倏然转来,死死盯着路砚舟。带来极重的压迫感。
路砚舟惊呼一声,在这肃穆的氛围里下意识死死按住静音键。他以为是吵到它们执行公务了。
然而铃声并没有停止——那声音很怪,并不是手机里原本存在的任何一种铃声——伴随着刺耳而高频的噪声,手机剧烈震动着,几乎握不住地要从手中掉出去。糟糕,这动静给他吸引了不必要的麻烦。
路砚舟紧张得指尖都在出汗,眼睁睁看着一个机械警察走过来,邀请他到路的另一边去。
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路砚舟能从众人的视线里发现怀疑与好奇。
他脸真的很容易红,短短几步路胭脂色便铺开,将那脸颊染得像是天边的晚霞。他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手机好像坏了……”全面进入光屏时代,旧款手机出问题确实屡见不鲜。
机械警察全身金属喷涂蓝白两色,前胸后背印着警徽标志。它比路砚舟高一头,看上去很有压迫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的机械巨人,路砚舟被罩在对方投下的阴影里,有些畏缩。电子音安抚地响起:“陈先生您好,抱歉打扰,这是我们的特殊通知。”
宽大手掌在手机上方扫过,恼人铃声连同震动立刻停止。
突如其来的情况超出预料,路砚舟嘴张张,干巴巴地说,“你说……通知?我、我怎么了吗?”确认自己并没有做不法之事,他清清嗓子,“我能帮你们什么吗?”
机械警察简单讲明有个笔录待做,并感谢了他的配合,将路砚舟带上街边的警车。
车里空间挺大,一个更小型的问询机器屏幕挂在侧边。
路砚舟进来,它脑袋所在的屏幕上露出一个像素式微笑:“陈默,陈先生您好。接下来由我向您询问,请不要紧张,如实回答即可。”观察着面前人类的脸色,它补充,“当然,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回派出所,由人类警官辅助您完成笔录。”非常人性化。
“……不、不了吧。”路砚舟努力克制紧张的情绪配合警方工作,“你问就好,我肯定知无不言。”
他这样说着,心里还是不安稳,下意识呼唤着系统。619却头一次不给予回应,甚至消失一般,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连续呼叫几次没有回应,路砚舟掐住冒汗的掌心,深呼吸。
机器人屏幕一闪,先就他生活与工作问了几个看不出什么问题的题目,他一一作答。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待他已经被一道道题目弄得精神疲倦,屏幕突然出现一张照片。“您认识他吗,了解多少?”
路砚舟看过去,发现是李业主。
他如实回答。
机器人头屏上的声纹曲线连续波动,显然笔录过程在全程记录。
“那么您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机器人又问。
路砚舟不假思索地将昨天凌晨,他帮对方找钢笔的事情如实说出,机器人重点询问李亦伟的状态还有当时的场景,他来回说了好几遍,直到最后一丝细节都被确认完毕,问话才继续下。
接下来是一些异常琐碎的问题,涵盖他平时工作和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包括他的人际关系,与周围住户的情况。路砚舟不清楚为什么要问到这些,但他向来遵纪守法,警方问什么就说什么,确实知无不言。
“可以问一下发生什么了吗?”问询即将结束,他终于忍不住抓紧时机问。
机器人没有正面回答,“感谢您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找您进一步确认。”说完便指示他可以离开。
脑内灵光一闪而过,他像被击中一般,脱口而出:“难道旁边那死的是李先生?”
车门打开,外面站着带他来的警务机器人。知道无法得到答案,路砚舟也不纠结,骑车往回走。
走出这条街,消失的系统才终于现身。
“619!”他惊喜地,“你刚才去哪了?我被抓去做笔录,到底怎么了?”
系统双眼闪闪,歉意地:「很抱歉,任务者,刚刚我不能回答你。旁边仓库里发现的死者是业主李亦伟,警方下午接到报案,刚确认身份完毕。」
“竟然真是……”
「您作为近期接触过死者的人,又住在尸体现场附近,得到了重点关注。我无法在那时告诉您一切。提前得知这些会大大提高您作为嫌疑人的风险。」
“我?嫌疑人?”哪怕明白系统说的有道理,他还是忍不住紧张,“怎么就成为嫌疑人了,我明明一向遵纪守法的。”
说起来,死者出现在这里确实奇怪。
这附近是棚户区,跟绿湾天地隔着一个巨大的公园并两条街。怎么想,李业主都不应该到这里来。
笔录做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家已经六点半。
邬铮没有蹲在房间当蘑菇,而是倚在客厅墙边,不太耐烦地回着消息。
片状信息一条条拉成光流,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挥,那些消息就全部消失。路砚舟第一次见身边人用光屏这种贵新型通讯设备,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空中不断有光点闪烁,又随时有新消息冒出。邬铮阅读速度很快,指尖弹动,还抽空抬头看他一眼。
「任务者,」系统声音突然响起,「检测到本世界高危情况,请务必提高警惕。」
怎么了?他连忙应声。
警告一条接一条弹出——
「警告!由于附近监控缺失,且现场搜得您的指纹,您的风险继续提高!」
「警告!警告!您缺乏有效不在场证明,据估算,您被当做疑犯逮捕的概率是78%,且还在攀升!」
“什么?”路砚舟惊呼,“不可能!我没去过那仓库——不行,不能这样下!,一旦被抓,不管最后是不是我,工作都会保不住!”而道具提示,任务与他的工作和生活都有关系,缺一不可。
系统还在闪烁,似乎在寻找解决办法。但路砚舟清楚它的能力在任务世界受到严格限制,这次恐怕没那么好解决……不行,必须尽快想到破局之法!
“你生病了。”还在不断思考时,邬铮的声音迎面飘来。路砚舟愣住:“我、我吗?”
眸光闪闪,邬铮将光屏调成镜面转向他。
镜中人面色惨白、双颊病态地嫣红,额头细密的冷汗不断汇聚,顺着鬓角流下。
路砚舟无话可说。
又有消息弹出,邬铮看也不看直接挥开。
被这样一动不动的视线紧盯,路砚舟苍白嘴唇动动,“不……我只是有点不舒服。”毫无说服力的敷衍。
邬铮眉眼中的不耐烦更盛。
面前人脸色奇差,原本莹润的皮肤上笼着一层不详的青白,只颧骨上还有些红。嘴唇被咬得很湿,带着细细的齿痕。
邬铮收回支着的腿,站直身体。
路砚舟心里很乱,无数思绪纷乱中,胃甚至又开始痛。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客厅里只有彼此的呼吸交织。
似乎是克制不住这样的沉默,他突然毫无预兆开口,将下午的事一股脑倾泻而出。
“总之就是这样。”他闭上眼干笑一声,睫毛也被冷汗打湿,垂下来像天鹅的裙摆。
邬铮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路砚舟短促地吸气呼气,心烦意乱地侧头躲过视线。
“你很伤心,”邬铮说,“也很焦虑。”
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些,路砚舟心情很差,实在没心思搭理对方。惨淡地笑笑,他回房间整理思绪。
邬铮却毫无预兆伸出一条腿,拦在他前面。
路砚舟躲避不及,直直撞到上面。
“干什么?”
疯了吗?
对上他的视线,邬铮突然笑笑,长腿将他夹在中间。“想查查看吗?”
“啊?”
“案子目前还有明显疑点,你又牵扯其中。既然如此,不查查吗?”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不懂中文,路砚舟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我查?你知道那是刑事案件——”
话被打断。
“我自有办法。”
“一句话,查不查。”
路砚舟咬咬牙看着他。
“查。”
天色已晚,寒风瑟瑟。
邬铮套了件浅蜜色长风衣,不紧不慢缠上格子围巾。
筒子楼在棚户区南半边,继续向南十五分钟,他们离开棚户区,来到外侧主街道上。
街道两侧是商铺和并肩的小区,小区对面有一所中学,路过的时候,上面几层教室全亮着。再往西走又是一片居民区,路过社区卫生服务站时,他被叫住打招呼。
“谢谢你啊,小陈。”门诊部的护士长李淑梅感激地,“又叫你来修东西。”还抓一把坚果,说要谢他修好了门诊的几台打印机。
路砚舟心还很乱,简短地聊了两句。邬铮揣着口袋往前走,散开的风衣带子垂在身后,被风吹起,缠在后方路砚舟的手腕上。
他们一直往前,路砚舟并不知道目的地,只能跟着邬铮走。来到警察局门口,前面的人毫无预兆停住,路砚舟吓了一跳,怀疑他要把自己直接逮捕归案!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邬铮紧紧捏着他,拇指压迫性地按住指腹下的脉搏。
见习警员迅速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