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缓缓的往下爬着,眼前都是黑暗,只能抬手拿灯笼照着瞧见眼前的一点距离。
很快她的脚探到了地,她稳稳的跳下在满是落叶的泥地里找着陆母的身影。
‘呲咔’的落叶破碎声一步步响起,终于一抹灰白的颜色映入她的眼帘,那是上午陆母穿得衣服。
上前走去放了灯笼蹲下轻声唤着,“陆大夫?陆大夫?”
没有任何的回应,伸手探了还有气息,只是脸上有干涸的血迹,连身上都被这山里的荆棘短枝挂着划破了衣服,此刻一动不动看着很是危险。
扶起她简单的清理了一下那些荆棘藤,架起她的双手拉起身子背在背后,解了自己长长的腰带绕过陆母将她紧紧的绑在了一起后,才低身拿了灯笼向坡壁慢慢走去。
上方的陆轻浅焦急的等着,眼泪下了一次又一次,许久下方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朦胧的光亮。
那光亮随着宋禾攀爬的手动着,在这阴冷的山丛中似神明降临一般。
他一直不敢出声怕惊扰了会失手掉下去,一直等待她到了前端后,他才立刻趴下伸出手去拉她抓着石壁的手。
“别,我们两个人的重量会把你给拉下来的,我慢慢爬上来就行。”宋禾的声音传来,陆轻浅缩回了手。
一直到跨上最后一步陆轻浅才放心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臂帮她上来。
宋禾带着陆母一下躺在了地上,粗喘着气转过头查看陆母的状态。
“在下面我探过气,你赶紧看看。”
“好。”陆轻浅这才看清了母亲,只见她脸色发青满脸是干涸的血迹,他仔细把脉脉搏跳动着证明她还活着,心里的担忧稍减些,又顺着血迹拨开头发检查,发现头顶许是被石头磕破了,此刻许多血混着破叶灰尘凝结在了一起。
“怎么样?”宋禾只会简单的包扎并不会医术,只能询问陆轻浅情况。
“现下血凝结住了倒是不会再流了,但是不知道娘别处还有没有伤,还是回家去看看吧。”陆轻浅心疼的说着,眼睛睫毛处还沾着未擦干的泪珠被烛光照的闪闪发光,此刻的他倒是越发冷静了起来。
“好,我们赶紧回去。”宋禾来不及继续缓和气息就扶着地背着陆母站起身来。
“你还可以吗?”略带担忧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可以,走吧。”
二人带着陆母一路往山脚的家去。
钱氏一见到陆母这样就惊呼出了声差点晕倒过去。
之后急急忙忙镇住心神帮着他们二人将陆母放在床上,钱氏给陆母擦了身子换好衣服,而陆轻浅给她检查了伤口。
幸好陆母只有头上那一个伤口不是很深,现在昏迷着可能是因为受到撞击的缘故。
陆清浅用棉布沾温水帮母亲清理了头上的脏污,又敷了草药上去,还煮了一碗野参汤给她喂下。
陆母的脸色缓和后,三个人这才放下了心来。
“天杀的,这畜生竟如此的歹毒要人的性命!”
钱氏听完前因后果气的直捶胸口骂道。
陆清浅上前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爹别生气,身体要紧,索性娘没什么大碍。”
“报官去,定要那小东西吃吃苦头。”钱氏浑身颤抖着,急促的说道。
钱氏骂完才转向宋禾感谢道:“这次多亏了你在,否则我们爹俩不知要遭多少的罪。”
宋禾忙摇头郑重道:“钱叔应该的,你们也救过我。”
钱氏眼泪流着很是感动,念叨着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没受伤吧?还背着回来你的伤也才刚痊愈呢。”
宋禾的右手不自觉微蜷了蜷,说话间不动声色的藏在了衣摆里,“没有。”
钱氏担忧太过也没有发现这些,而陆轻浅听见钱氏的问话就一直关切看着宋禾,发现了她这个小动作。
她的腰带还没有绑上,此刻外套松散的开着,倒像是刚洗完漱一样随意披了件衣服一般,给她添了许多生活气,轻轻说着淡然又给人沉稳的安心感。
陆轻浅低头看向母亲那边,看见宋禾的腰带正掉落在床边,他见宋禾和爹聊着就回身去拿了那腰带折拢放在了怀里。
*
很晚了,钱氏打发他们俩去热热那烤的肉吃些,陆大夫那边就留下了他自己照顾。
宋禾拿了火折子将那残余的木头又重新点起,火光的温暖又重新照在了她的脸上,认真的将之前的肉复热一遍。
陆轻浅拿了东西从药房出来,橙黄火光将宋禾整个人都照全了,而她认真的翻动着火上那些东西,神情认真又温和,这一次让陆轻浅回想到了他第一次认真看宋禾时。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安静平和,火光也是将她照的让人觉得温暖有了生气。
宋禾将那些肉全部翻了一遍后抬眼就见到陆轻浅端着一个木托站在门口。
“快些过来坐吧,马上就好了。”
“噢……好的。”陆轻浅回神后走去了她身边的小木凳坐下。
宋禾顾自己弄着却察觉到有一道眼神一直盯着自己,她转过脸看去陆轻浅有些疑惑,“怎么了?”
“把你的手拿给我看看。”陆轻浅莹莹看着她说道。
宋禾有些怔住,右手蜷了蜷有些无措,“你看见了?”
“嗯。”他用手指点点她的手示意她伸手过来。
宋禾犹豫片刻只好将手伸了过去,陆轻浅这才瞧见她手里的伤口。
不知是被树枝还是石壁划的,长长的一道开着,里面的嫩肉还泛着隐隐的血丝,因为烧火碰了柴火外面还沾了些许灰。
随即略带责问的看向她,宋禾忙解释,“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可是小伤如果不好好处理便会溃烂,难道你想看着你的手烂疼了吗?”薄眉微促是难得的严厉。
宋禾一下语噎,“我……”
“你真是要气我。”
陆轻浅觉得很生气,宋禾这样不在乎自己。
随即起身想去拿布帕沾水帮她清理一下。
而宋禾以为真把他气极了,立刻伸手拉住了他道歉,“别生气,下次不会了。”
陆轻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容逐渐浮起,又憋住严肃地转回头去,“当真?”
“嗯。”她不希望陆清浅生气。
清脆的笑声荡漾,眼前的人眼睛眯着似小猫儿一般乖巧灵动,一时间宋禾竟看了进去。
“我是去帮你弄湿布帕擦擦的。”陆轻浅说着缘故。
见宋禾没有回答却一直望着他,陆轻浅有些局促起来,“你,你在看什么?”
“没,没什么,想别的事情不小心出神了。”宋禾回过神转头继续看着火光,似乎在掩饰什么。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盯着他看。
宋禾暗恼着,恨不得打自己俩下。
想别的事情?
陆轻浅的脸一下又垮了下来,“这么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又没听?哼!”
气哼去了井边打了一点水到水桶,弄湿了布帕又用力地拧干,似乎与那布帕有仇一样。
又三两步回来坐下,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粗鲁的拉过她的手轻轻擦着。
手被他握着,指隙传来阵阵暖意,想来是他的体温传给了她。
让宋禾的手指不自觉颤了颤,脸上也开始发热起来。
带着微凉的布帕被他轻轻的贴着擦掉那些小灰尘,低着头仔细看着自己的伤处,仿佛什么事情都惊扰不到他一样。
这样的陆轻浅更添了一丝沉稳,连五官都变得硬朗俊美起来,少了很多的清丽单纯。
宋禾正想着,陆清浅一抬头发现她似乎又出神了一耸鼻子,拿起一旁的药瓶打开,直直地把药粉倒在了伤口上面。
强烈的刺痛感从她手心传来,惹的她‘嘶’的一声痛呼。
本来见她出神想惩罚一下她,可谁知她疼的呼出来后又觉得心疼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这药抹上去是有点痛的,我应该提醒你一声的。”喏喏的道歉声让宋禾觉得手里的刺痛少了些。
“没事,是我又出神了。”宋禾让他不用自责。
陆轻浅拿着布擦着她手上其他地方散出的药粉,“还疼吗?”
“不疼。”宋禾心里也有些歉疚,“这次是我应该罚的。”
陆轻浅轻笑出了声,拿着沾着药粉的布帕在宋禾脸前晃着,“那你下次不许再出神了,否则我还拿药粉撒你疼。”
“嗯。”宋禾应下。
陆轻浅高兴了,低着头捏着手里的布帕。
宋禾转头去看刚刚热的肉串,已经差不多了就都递给了陆轻浅。
“快吃,等会儿过头了就不好吃了。”
“嗯。”陆轻浅接下,却发现宋禾手上空空如也。
“你怎么不吃?”陆清浅拧眉道。
“我现下过了时间倒也不饿了。”
还不等宋禾说一半,他就将手里的肉串分了她一半。
眼睛熠熠的看着她,双眉一挑满是警告。
“还想被我撒药粉?”
似引诱,刚刚还乖顺的小猫这就露出了‘爪牙’。
宋禾目光闪动着,自嘲着自己这不稳的定力,无奈叹口气拿下了他伸出的肉串。
“陆公子当真严厉。”
“嗯哼!”
陆轻浅低下头咬了一口肉串,焦香美味的肉油从里面冒出来,舌尖上顿时都被包裹,惹的他沉浸的眯起了眼睛。
“姜禾,你能别叫我陆公子了吗?我觉得……太生分了……”
陆轻浅转过头看着她询问,看似淡定实则内心紧张,咂了咂嘴掩饰,而嘴巴被肉油浸润的亮亮的。
“叫我……轻浅,可以吗?”
他暗自希望宋禾可以答应,这样她们……也会亲近一些。
“嗯?”
宋禾一转头从他眼睛中瞧出了希冀,里面隐藏的情感让一切都开始明朗了起来。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情爱,这一切实在太过明白了……
一直以来她把他当做和宋朝一样的弟弟看待,也以为他把自己当做了朋友的情谊,但现在从他眼里看出的那份情感并不是这个。
她结过一次姻缘,如今与那人结下永世之仇心中早已断了,而他还是个未成过婚的人,应该拥有自己光明惬意的人生,实在不能害了他,该断必须断,而且得趁早。
她心里涌起了愧疚,强行压抑心里的那点异样,她神情自然的回答:“我觉得挺好的,改了会不合礼数。”
“可这样太奇怪了,好像你只是一个不相熟的人。”
“我本就是一个不相干的落难人罢了,若是被人听见因为礼数置喙,给你平添了麻烦就不值得了。”
失落和伤心极快的出来,他没有回答继续低头吃着肉串,垂下黑色的阴影让宋禾理不清他的情绪。
久久的关注着他的情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一个称呼而已,何必惹的他不开心……
可想出言又不知该从何安慰。
久久的安静与歉意慢慢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