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升蹑手蹑脚地回到家里。刚一进门就被陆离叫住。他讪讪地凑到正在竹躺椅上看书的陆离近前。
“嘿,看我这偷偷摸摸的,这不是以为你睡了,怕吵到你嘛。”
“做贼心虚。不知谁说助我一臂之力,却拐了人家姑娘便足底生风。”
“啧你可真误会我了。我这情场老手一打眼,就瞧出来,杨光妹子可被你吃的死死的。”陆离斜瞟了他一眼,他倒是不以为意继续洋洋自得地阐述,“我这么一断定,那她绝对是你说啥信啥。我不如拉着人家妹子赶紧跑路,别给你俩当电灯泡是吧。”
“一派胡言。你拉着姑娘跑路才是真心吧。”重升是什么人陆离再清楚不过,撂下一句话,便继续看书,不再理会。
重升被敲破那点心思,便想着借机退下,省的再被着老妖精怼。结果刚走到一半,却又被陆离叫住。
“她并非听之信之,而是善良。”
重升回头时,陆离已经讲完了这句话,继续安静地倚靠在躺椅上看书。仿佛,刚刚没有任何人讲话一般。重升凝视着陆离,总觉得心里某个错觉或许不是个错觉,而是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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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小护士高冉冉宣判,杨光不仅是感冒,而且难得地发烧了。杨光算是运动神经很好,体质也很好的那种孩子,从小到大很少生病,就连姨妈期间都不会痛。她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发烧倍感新鲜,反倒是从小到大的好友高冉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是冰敷又是吃药又是喝热水,差点就要狂奔回医院给她那一盒针剂吊瓶什么的回来在家行凶了,还好临出门前被杨光用撒娇的攻势按住了。
忙前忙后的高冉冉终于告于段落,拿掉冰敷的毛巾,试了试她的体温,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摊在懒人沙发里。
趴在被子里的杨光被高冉冉包裹地严严实实,只剩一个小脑袋毛茸茸地靠在枕头上。她微微探出双手,住着被子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高冉冉。
“冉冉,辛苦你了。”
高冉冉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觉得自己的那颗姆妈心简直要融化了。伸出手,掐了掐她的小脸。
“跟我还客气,谁让你那么惹人怜爱呢。”
“唔……”杨光嘟嘟嘴,自觉地换了个话题,“下午和重警官约会如何?”
高冉冉用力掐住杨光的年假拧了一把:“我收回刚刚的话,你可半点都不惹人怜爱哦。你竟然看不出来,老娘是拽走那家伙给你和神仙哥哥创造机会!白瞎了老娘一片心哦!怎么样,我的小心肝有信心虏获神仙哥哥芳心吗!哎要不你有机会要个神仙哥哥生辰八字~老娘认认真真给你俩算一卦!”
“得了吧,还生辰八字,虏获芳心什么的,根本没可能吧……”杨光泄气地把自己往被子里面缩,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我看,人家根本没有那个意思的。”
“没那个意思约你干嘛!我可是跟油嘴滑舌的警察打探了,人家陆警官可是从来都没交往过女朋友,你是第一个他会主动约的女性呢!话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杨光心里虽然清楚,陆离之所以找自己完全因为一场乌龙,不得已而为之。可是听着高冉冉说他从来没有女朋友,而自己又是他第一个主动约定的女孩子,还是不由得心里一甜。不过这种莫名地开心并没有阻挡为他保守秘密的理智。
“就是……前些天他在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被罪犯打伤了,我碰巧遇见他,送他去了医院。后来,就认识了。而且……他就是我在酒店吻的那个人。”
“天啦天啦天啦!这是多大的缘分啊!诶,所以,你看电影那天追出去,就是为了追他吗?”
杨光在心里略一组织前因后果,点点头:“嗯。那天就是看到他才追出去的……然后,就送他去医院了……”
“所以回来之后丢魂了一样,就是因为天仙哥哥呀!妈呀!!!小光光!姐姐就说给你算了一枝好桃花吧!!!”高冉冉捧着杨光的额头,吧唧亲了一口。“不过就是委屈陆离哥哥啦,哥哥那么好的条件,只能和小光光这样的小妹妹在一起,真是有点让人扼腕哦。”
杨光彻底把头埋进被子里。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地从里面传来闷闷的声音。
“这话说的,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朋友哦。十余年的情分都抵不上一张脸吗?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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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药物的作用,杨光不知何时沉沉睡下。奇怪的是,她梦见的并不是最近日有所思的那个人,而是从小到大的许多回忆。长久的梦境中,她仿佛一个旁观者,见证着一幕幕的发生。
她见到到七岁的自己站在外婆家附近的小公园里。大雪皑皑,小小的杨光站在半山腰的老松树下,似乎认真地注视着眼前的某样东西,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查看。
她见到父亲母亲带着十二岁的自己在游乐园的海盗船上。春天的桃花开的灿烂,他们两人紧紧地搂着自己,三个人欢快地呐喊欢笑。
她见到十八岁的自己查到高考成绩,从网页中看到被电影学院录取的那一刻,开心地从凳子上蹦起来,和父母外婆外公拥抱。又慌忙开始拨打电话告诉爷爷奶奶等其他亲朋好友。
她见到二十岁的自己惊慌失措地从KTV包厢里狂奔而出,苍白的脸上全是泪痕。
她见到二十二岁的自己捧着父亲的遗像,面若死灰地站在送葬的人群最前面。母亲将一沓厚厚的账目明细摔在她脸上。秋风秋雨,将那些明细单吹散。她站在风雨里,没有撑伞,任凭那些明细单在自己周身飘落,通红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彩,泪水混着雨滴大颗落下。
梦境的最后,她在一片虚空中见到父亲,将自己搂入怀中。轻声地在她耳边反复地说。
“宝宝,别担心,有爸爸在。爸爸会永远保护着宝宝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发烧感冒了,也同样久地没有回忆这些过往了。
明明那么真实的画面,她却分明知道,不会了,不会再有人像父亲一样,用尽一切来保护自己了。
醒来的时候,杨光只觉得头痛欲裂,枕头湿的厉害,眼睛一片肿胀。探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似乎依然有些发烫,而且浑身无力地厉害,看样子发烧仍没好。她轻声喊了一声冉冉,房间里安静地毫无回应,转头再一看时间已经上午十一点了。看样子,高冉冉是出门上班了。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梦,昏昏沉沉中,杨光突然觉得,独自一人在房间内,有种逃脱不掉的悲伤和孤独好似无形的手,把她拽入黑色的海洋深处,令她不得不一遍遍回忆那些让她窒息的过去。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仿佛救世主一样,将她从那死寂漆黑的海底深处照亮,一寸一寸拉回到现实世界中。
是陆离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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