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安:风清,听说你最近又要进组了,不如出来聚聚?】
【余鱼:行,我来找你吧。】
医院这个地方,不管是工作日还是周末总是人满为患。
余风清站在外科部门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许多人,莫名觉得有些手痒,手指摸了摸裤口袋里的烟盒,看见医院禁止吸烟的提示又止住了摩挲烟盒的动作。
诊断室外,人们表现各样,有的焦虑的来回踱步,有的露出喜悦庆幸的表情,也有的人空茫沉默,像是已经接受了病例单上的结果。
空气里满是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酒精与碘伏的气息,尖锐的刺鼻。
“要糖果吗?”
身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嗓音,他回头对上陈绥安温敛含笑的眼。
男人应该是刚下班就出来了,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白色的衣褂穿在身上衬的身形比例的优越,领口微敞露出一丝不苟的针织衫内搭,气质上的平和收敛给人一种安心可靠之感。
袖口被卷到手肘,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了一根棒棒糖,修长的手指将裹住糖果的包装细细拆开,然后递到余风清面前。
两个人身高差不到一个额头,因为这个投喂的动作让他们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
他低头张嘴接过糖果的那瞬间,侧头的动作因而错过了陈绥安的眼神,只能说,这绝对不是一个朋友该有的目光。
等余风清再抬起头的时候,男人眉目低垂,长密的睫毛垂落下来很好的掩饰了眸光里的情绪,那些偏执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因为镜片的遮挡让人看不真切。
糖果的甜味在味蕾里化开,清新的果香很快便取代了没有烟草而带来的焦躁,将余风清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不安情绪缓释下来。
临近下班时间,走廊上还有很多病患和家属,似乎是怕人声的嘈杂让余风清听不清,陈绥安没有退开,贴近他耳畔道。
“到我办公室里来吧,等我换件衣服。”
余风清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前面男人的身影若有所思。
陈绥安怎么随身带糖果了?
难道要戒烟?
心里有些微妙的不爽,因为他第一次抽烟就是跟陈绥安学的,现在看见他准备戒烟,有种大学里舍友背着自己偷偷去图书馆的既视感。
一路来到办公室,这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是每一次进房间,里面都是干净整洁的模样,像是医院的另一间病房。
墙面包括瓷砖一片纯白色调,地面一尘不染,窗外的阳光投射在上面都可以像镜子一样反射。
书架上整齐罗列着医科的资料书籍,办公桌上的文件病例摆放的井然有序,高挂于墙上的医学相关证书彰显办公室主人的强悍专业能力。
整个空间没有过多的杂物,简洁而适应,明净而敞亮。
余风清随意的坐在对方上班时的办公椅上,放松的陷入椅垫的柔软里,双手撑在手把上看着背对着他换衣服的人。
男人站在休息床边,把工作服脱下,露出贴身杏色针织衫下的宽肩窄腰,与平日里展现的内敛模样相反,他的身材看上去有很强的攻击性,但随即又很快被一件卡其色大衣罩上。
“你在戒烟吗?”
余风清和陈绥安是邻居,因为对方比他年纪大一点和身上成熟的气质,在把他当朋友的同时,更多的是把对方当邻居家的哥哥。
父亲去世后的那段时间,他人生的低谷期可以说是陈绥安陪他度过的,但那时候对方也很忙,除了考博学习的时间和精力几乎都花在他的身上。
这也是余风清一直和他保持联络从不间断的原因,他很感激对方的付出,倘若是从朋友的角度来说,余风清一定会很好的回馈,但若是超出这个范畴,对方想要的回应他爱莫能助。
父亲的突然去世带来的愧疚几乎要把他淹没,每天过的浑浑噩噩,连学都不想去上,整天呆在家里,陈绥安很担心,把他在宿舍里的行李全部搬到自己的出租屋,开始了短暂的同居生活。
余风清那时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只沉浸过往的回忆,没有意识到陈绥安为他付出了什么,因为对方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学业上能轻松应对的成熟大哥样子。
只是某天他下午饿了,走进厨房想看看为什么饭还没做好,才看见看见靠在墙边闭着眼的身影,男人手边锅里炖的汤还"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散发着的热气也熏红了他的眼眶。
他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很忙,以往在他面前极力隐藏的疲惫此刻被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和眼下淡淡的乌黑清晰的暴露出来。
然后他瞒着对方报名了赛车,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陈绥安。
只是被发现的那天,男人那怪异的举措,暴怒的反应,一反常态......
在新的比赛开始前,俱乐部会腾出单独的场地给选手们用作练习,不过来比赛的大部分人都是寻个乐子,或者为了拿奖金的职业选手,这些人有自己的设备和场地,基本很少来。
只有余风清不同,他没有经验,没有车,也没有训练场地,只有着一颗想赢想发泄情绪的心。
每天早起,他从餐桌上吃完做好的早餐后就背起书包出门,装模作样的骗陈绥安说自己去学校上课,然后在训练场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余风清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他要把自己积累的负面情绪全部放空。
递上假条,导员知道他父亲去世的消息,再加上余风清保证回来成绩也跟得上,导员了解他的实力也信任他的人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了。
这一个月可以说余风清是在陈绥安的眼皮子底下骗过去的。
在比赛的前一个礼拜,他找来了自己的机会。
由于他每天都来,已经和景页混的眼熟了,这位少爷性格阴晴不定,多的是人想同他交好也看不上,只和自己感兴趣的人玩,但对余风清却另眼相待。
最开始注意到这个男生是因为他出色的容貌,可后来就是这人对赛车的态度,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赛车这个运动是极其危险的,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只要出现了任何意外,都会带来生命危险,所以每一位出现在场上的人,只要不是俱乐部设施的原因,协议上都会标明的清清楚楚:俱乐部概不负责。
不仅考虑到极限速度失控带来的翻车可能性,雾山这个山路的崎岖程度让赛车道的设计的难度增加。
让所以许多赛车手的心理压力巨大,因为在他们享受极限运动带来欢乐的同时,也要克服可能面临死亡的恐惧。
远程监视屏里,红色的赛车犹如一道在燃烧的闪电,引擎发出阵阵轰鸣,车身上交织的黄色如同火花蹦现的星火从车头贯穿至车尾,在迎来下一处拐弯时,左前方的车轮突然颠簸一下,让屏幕外的景页看的心惊肉跳。
可赛车毫不犹豫的一个疾速漂移,车子因为受到巨大的离心力而悬浮停空,极低的地盘仿佛要与地面持平,高温摩擦产生的火花乍现在轮胎与地面之间,下一秒平安落地又继续飞驰,最终停在终点线上。
景页已经无心去看记录的数字了,手心都微微发汗,他知道余风清这次一定破了自己的记录。
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已经养成了每天关注余风清数据的习惯,看着赛车记录屏上显示的数字在渐渐缩短,心脏几乎要蹦出胸腔。
他看过许多比赛,没有一个让他这么热血沸腾,心潮澎湃,因为他是看着余风清一步步到达这个数据的。
他从记录监控室里出来,驱车找到了坐在山道石墩上平复心跳的余风清,山风吹乱发丝,略显青涩的眉眼里是放松后的肆意张扬,意气风发,与刚来俱乐部时的沉闷状态截然不同。
景页撩开衣摆坐石墩的另一边,昂贵的私人服被石头印的灰扑扑的,可他丝毫不在意,满眼都是面前这个鲜活的少年。
“喂,告诉你个好消息吧,这次比赛,很多专业选手都有事没来,剩下的...”
言下之意很明了,余风清夺冠的可能性很大。
这不算是作弊,只是透露出一些赛手的个人信息,要说余风清如果没实力是绝对赢不了的,不过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的心态肯定不一样。
余风清回到出租屋时,已经过了九点了,景页留他吃了个饭,再加上最近陈绥安忙着写论文,晚饭不回来吃,也就没和他说。
屋子里一片漆黑,陈绥安应该还没回来。
弯腰把鞋子脱了放在门廊处的鞋柜里,那里摆着两种风格截然不同的鞋子,同居短短的一个月就让这个房子里遍布他生活的痕迹。
刚直起身子,开关啪嗒被打开,刺眼的灯光袭来,他的眼睛还没适应明亮的光线,就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身影。
男人周身气场阴沉,手指间燃着一点猩红,桌上摆着他先前从未在家里见过的烟灰缸,里面堆满了已燃烧殆尽的烟头。
“你去哪儿了?”沙发上的男人还姿态闲适的抽着烟,可语气里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练出来。
那一瞬间的错愕让余风清有种偷玩回家被家长发现的感觉。
可是他和父亲的关系从来不是这种由关心产生的约束关系,相反,他的父亲很少在家,每次放学他都可以在外面玩到最晚,顶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内心里被忽视的失落情绪。
可陈绥安的话像是一团蓬松的棉花,填满了他空荡自以为不需要这些的心,棉絮充盈起来,细软的触感充斥着心口的每个空隙,胸口微微发烫。
指节动了动,余风清头一次有了和人解释的想法,可还没来得及领会这陌生的情愫,下一秒男人骤然站起身走近,步伐逼近,高大的身影像一片阴影压了下来。
一双手撑在耳侧的墙边,指节用力到发白,陡然相近的距离让两人呼吸声交错,余风清可以清晰的闻到男人身上浓厚的烟草气息。
“为什么不和我说!瞒着我做什么去了?”
想早点回到家陪陪余风清却没见到人,去学校找人被通知他请了一个月的假,这种不知道余风清的去向带来的失控感,让陈绥安极端的控制欲想化作一张网,紧紧的裹住眼前的人,不容许一丝脱离他视线的可能。
那双平日里素显温柔的双眼,此刻犹如破冰的湖面,汹涌翻腾的情感冲破冰层,压迫感犹如实质,等余风清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交代完了。
听见他的回答,陈绥安原本汹涌滚动的情绪如泄了气的气球,一下颓然的坐回沙发,又从烟盒里取了根烟出来,打火机擦燃出的幽蓝色火焰跳跃在指尖。
方才空气里紧绷拉至极致的弦因为这个举动而松懈下来,余风清没有注意到男人周身空气里极度想要压抑的情绪,还毫无所觉的坐到他的身边。
“你怎么会抽烟?”
两个人住在一个屋檐下将近一个月,他从来没见过陈绥安吸烟。
也许是夜晚催生了不该有的情绪,他鬼使神差的拿过男人指间的烟,含上洇湿的烟蒂,深吸一口,焦干的苦涩在舌尖蔓延。
烟雾猛的窜进喉腔,像把粗糙的刷子刮过留下火辣的痛感,嗓子抑制不住的咳嗽,眼尾被呛到一片湿润。
头顶传来一句无奈的轻叹,手里的烟被抽走,他感觉到一双手正温柔的拍打着他的脊背,剧烈的呼吸也因此平复下来。
“我教你。”
然后这支烟在两人传递间燃尽,他们似乎都忘了,桌上的烟盒里明明还有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