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深沉,树影摇曳,海浪翻滚的声音在静谧的玻璃花房里格外清晰。
门被他反锁了。
录完第一期的reaction,薛烬第一个离开放映室,好不容易甩掉周青石黏腻得像毒蛇般恶心的视线,来到了玻璃花房,大吸了几口含氧量极高的空气,还是压抑不住烦躁的情绪。
送走了个沈文溪,又来了个周青石。
想想就恨不得让王导赔他一笔,不,两笔精神损失费!
手机响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看,是姜莹,刚接通就开门见山地直击重点,“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薛烬退出界面,把几个电子文件发过去,过了会儿姜莹才说,“行,我把钱打你卡里,记得查收。”
薛烬揉了下眉心,语气虚浮地嗯了一声,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薛晚晖的声音,“是身体不舒服吗?!快说,哪里不舒服,脑袋还是心脏?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他的声音大语气也急,把薛烬给吓了一大跳,“……没什么。”
薛晚晖不放心又叨叨了几句,薛烬一个字也没听,捂着手机胡乱嗯嗯嗯,横竖左右不都是那些出门在外连照顾自己都做不到还能做出什么屁事的废话,直到姜莹的声音出现,他的注意力才从龟背竹叶子上转回来。
但他没想到,姜莹问的居然是他现在最不想讨论的事情,“我看了眼你们今晚的直播,沈文溪不在?这是彻底退出节目了?还是暂时?”
薛烬冷哼:“谁知道啊。”
姜莹说:“裴行之啊。”
薛烬:“…………??”他皱起眉心,“不是,沈文溪那事,跟我室友,跟裴行之”有什么关系?等等!
过了几秒,他的大脑突然自动回忆起了昨晚一夜无眠的裴行之,今早阳台上无法忽视的烟味,沈文溪自从录节目以来对裴行之遮掩不住的忌惮……还有,昨晚,他被愤怒和烦躁情绪控制下,一直忽略的细节。
他当时被桑渝白推开,似乎被宋锦年扯了下手臂,刚想抬手甩开,那股阻力就忽然消失了。
然后,他就沉浸在某些糟糕的情绪藻泽中,再然后,他就看到被工作人员守着的衣衫不整满头沙土的宋锦年,气势汹汹地瞪着冷脸扫袖子的裴行之。
他们俩,怎么了?
“扣扣——”
玻璃门被敲响,薛烬收起通话结束的手机回头看,宋锦年的大脸贴在门上冲他龇牙大笑,长手长脚的他,穿着黑色T恤和裤子,此刻像只趴在玻璃板上憋了满肚子坏水的大蜘蛛。
又渗人,又恶心。
薛烬捏了下眉心才走过去拉开玻璃门,宋锦年笑嘻嘻地说:“我调了一些果酒,在餐厅里,要不要下楼尝几杯?”
经过时,薛烬可以看到宋锦年脖子后侧突兀的创口贴,还可以闻到宋锦年身上的香水味,气味单拎出来他喜欢,但放到这个人身上,他有种想把晚饭全都吐出来的恶心感。
薛烬绕过他往走廊走去,“谢谢,不用。”
宋锦年不死心地跟上来,“下去尝一点嘛,大家都在等你。我知道你酒量不好,但是那些酒的度数都不高的,你可以——”
“嗙——”回应他的,是薛烬用力甩上的卧室门,又是几声,反锁了。
宋锦年最后冷冷地看了眼门上的数字1才转身下了楼梯,见到客厅里的人前,又是一副活泼开朗的健朗模样,“薛烬他说有点累,就没下来,我看他黑眼圈有点重,还是不打扰他了,让他多休息休息,干脆我们几个人喝喝得了。”
桑渝白撇嘴笑了下,他就知道,薛烬这人怎么可能给宋锦年那么大面子。而且还是喝酒。
周青石抿了一小口玻璃板通体是渐变蓝的果酒,“嗯,还不错,没想到宋大哥手艺这么好啊,好像……度数不怎么高诶,是精心为谁准备的吗?”
宋锦年在沙发上敞开长腿坐下,“确实不高,随便调着玩玩罢了,说不上手艺。为了大家调的。”
看了眼周青石的脸,他突然笑了下,爽朗道,“那句宋大哥,我可不敢当啊,周哥好像比我大几个月吧,还是叫我锦年就好了,是吧,周哥。”
一口一个周哥,把周青石高兴得笑容都凝滞了。
年龄,向来是恋综逃不过的硬伤。
桑渝白不走心地憋笑了会儿,放下手里的杯子抬头看了眼对面沙发上的裴行之,脸瞬间又垮了下来,晦气。没等他多想,裴行之就已经起身拍了拍外套,“我突然有事,先走一步。”
转眼,人就上了楼梯。
宋锦年直勾勾地目送着他,眼底不知不觉地深了几分,周青石勾了下唇角,换了杯酒浅尝一口,“怎么这杯有点酸啊。”
裴行之敲门时,薛烬刚打开阳台的门吹风散散心头的火气,回头替他开门,薛烬才看几眼裴行之,脑子里又是乱七八糟的联想,心里好不容易砍掉的郁闷又顿时以疯狗咬人的速度长了回来。
裴行之被薛烬复杂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忐忑,关上门后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薛烬摇头。你不奇怪,奇怪的是我的脑子。
裴行之只好换了个话题,“今天的体检结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大问题?”虽然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拿到了所有报告,还咨询过多位专业医生,结果比他想象中的好很多。
薛烬叹气,“就那样啊,我很健康。”
裴行之:“既然健康,那你为什么叹气?”
“……我心情不好。”
“为什么心情不好?”
还能为什么。薛烬随手揉了下头发,往床上一躺踢开拖鞋,“别问了,别问了,越问我心里越烦,越烦我晚上越睡不着,睡不着明天早上被主管骂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了情绪还口的!”
裴行之皱起眉头,“你主管骂你?”
“……谁的主管不骂人啊?”薛烬也皱眉,几秒后又平复了下来,“哦,抱歉,我不小心给忘了,你没有主管,你是主管中的主管。”
薛烬的回答太随意了,裴行之认真地在心里反复回忆,解析,都没能从那些字眼的外表下挖掘出潜藏的意思——但薛烬烦躁的情绪,又真实的、毫无保留的传达给了他,这让裴行之也忍不住沾上了点不好的情绪……焦虑。
卧室里静了静。
男性基因里自带的保护欲,总是疯狂的,不理智的,不顾一切的。面对认定的伴侣,突然处于封闭自我不愿交流的情况,他们轻易就能抓狂。
裴行之,现在就很清醒地感觉到,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一寸寸地崩断。
薛烬在柔软的被子上滚了一圈,刚想站起来扯一扯身上揉成团的衣服,裴行之突然说出的话就把他吓得一愣一愣的。
“沈文溪退出节目,是我做的。”
“你不用担心,他已经被沈家人遣送出国了,接下来的十几天里,他都不可能在你面前出现。”
“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打扰你休息,你今天的黑眼圈好重……”
“是我太冲动了,我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了。”
薛烬捏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到发白,黑如点漆的眸子在光下剧烈地颤动着,像被石块打碎的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到大脑和四肢。
裴行之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下头,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
“拜托……原谅我,好不好?”
【
其实没想过和裴行之的关系能变得这么好的。
薛烬看着手里刻着自己名字的信封,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笑得肩膀抖得不行。
裴行之应约来了,还是一身之前在餐厅吃饭的白衬衫黑西裤,薛烬上下扫了一眼就把手里的信封递出去。
“裴总,请收好。”
裴行之迟疑地接过,“这是什么?”
薛烬坦然道:“约会卡啊。”
“这个我知道。”裴行之说,他也有,但是,这个信封里面有两张纸片,可以给不同的嘉宾,薛烬就这么全都给他了……?在明白过来后他的脑子近乎直接断电停机了。
薛烬这是什么意思?他最近难道不是和沈文溪走得挺近的吗,导演组那边也知会了他一声,宣传部还买了几个热搜,反响不错,薛烬的微博粉丝也在昨天破了百万,虽然大部分都是cp粉。
等独自走到了玻璃花房里浇水,裴行之缓了好一阵子才平复好心情地撕开信封。
空的。
空的?
裴行之大脑再次宕机,被戏耍的愤怒瞬间充斥着整个大脑!生气,愤怒,还有几丝不想辨别的委屈和失望。
裴行之被那一锅粥的情绪烫的心脏疼,信封纸被他狠狠地揉成一团,随手塞进裤子口袋里!
沉默地浇完水,沉默地下楼,沉默地抓起脱在客厅的外套想要出门,他突然在口袋里摸到了一块硬物。
拿出来,是个牙线盒,轻飘飘的,打开看,里面是折叠成小块的两张纸。他怀揣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情绪打开纸条看。
是他“失而复得”的东西。
但……还是生气!
于是,在第二天晚上的约会餐厅里,裴行之是冷着脸走进包厢的。薛烬像是毫不知情,坐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朝他挥了挥手,“嗨,裴总。”
“今天心情不大好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呢?谁惹你了啊?”
裴行之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薛烬打开菜单,随手翻了几页,“听说这家店的德国菜有点正宗,我提前查了一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必点的……”
裴行之一直没说话,专心地喝柠檬茶。
自顾自地说了三分钟,薛烬终于明白了裴行之这次好像生的气有点严重……怎么办。
他偷偷抬起眼皮观察对面的脸色,不想,正好对上视线!
裴行之赶紧偏过头去。
心中窃喜,但薛烬还是用尽全身力气地压下疯狂想要上翘的唇角,
薛烬咬了下唇,刻意放低声音,“拜托拜托,原谅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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