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高峤下班,车绕过回家的路直达食在川的后门。
她敲开录制间的小门,一袭灰色棉裙的祝芳岁坐在折叠椅上,身上套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黑色长羽绒服。
看见她站在门口,祝芳岁脱下羽绒服起身,对房间里另一个穿高领毛衣的女人说:“我女朋友来接我啦,拜拜。”
语气听起来挺高兴的。
那个穿高领毛衣的女人窄脸,颧骨很高,皮肤异样的惨白,但眼睛很亮。她顺手拍拍祝芳岁的腰,“明天还来吗?”
“不来啦。”祝芳岁脚步轻快地走到高峤身边,“下回来的时候提前给你发消息。”
“你那个紫宝石——”
“知道啦。我再找找。”祝芳岁打断她,冲她挥挥手,说再见。
高峤认得那女人是节目的总导演孙昙。出于礼貌,临走前她也和她点头致意。
“什么紫宝石?”
祝芳岁的腿还没从车门外收回来,高峤已经发问。
她不紧不慢地在副驾驶座坐好,关车门系安全带,“没什么,一条紫色的项链而已。”
高峤质疑:“紫宝石?”
“不是。”祝芳岁摇头,弯起眼露出招牌笑容,“那是我认识你前戴的了,那时候我哪有钱买紫宝石啊?”
“现在有钱了?”
祝芳岁指一指前面的路,“你不给我买的话,我当然也没有。开车吧,别堵在路口。”
关于紫宝石的事情在三月份的时候再度被提起。
那时节目已经杀青。节目组的人们一起热热闹闹吃过饭,齐逐鹿和在节目里新交到的几个艺人朋友和工作人员一一拥抱,约定下一次见面。她们难分难舍的姿态被闵莲一句:“过几天郁青生日就能见了”打断。
郁青的二十八周岁生日在瑞安酒店的宴会厅举办。
来的人不多,但高峤吴桢之流是必不可缺的客人。
今年因为齐逐鹿的关系,所以郁青特意邀请了她在节目里玩的好的朋友们。一是为了感谢她们在节目里照顾齐逐鹿,二是郁青知道齐逐鹿喜欢她们。
尽管今天是她的生日,但是她想让齐逐鹿开心。
高峤握着高脚杯,身边站着本日光彩照人的寿星。她们一起看着齐逐鹿站在人群里笑容满面。
“你这么捧她,小心她会长了翅膀飞走哦。”
郁青抿一口香槟,“她自己有能力结交这些朋友,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你以为她长得好看就真能当天使了?还飞走。”
高峤深深的看郁青一眼,仿若看一个痴儿。
她撇下郁青,在餐台边找到正在和一位银行经理说话的祝芳岁。
高峤没有打断她们的聊天,侧耳听银行经理给祝芳岁介绍她们的项目。等到祝芳岁笑着点头表示了解,那位银行经理离开以后,高峤不咸不淡的开口:“准备做理财给自己买紫宝石了?”
“正好聊到,随便问问。”
祝芳岁刚才听经理介绍的项目,至少要一千万以上级别的客户才能做。高峤挑眉:“现在银行的人真是越来越不专业了,不看客户资金就介绍产品。”
“我是借了灼灼的光。在这样的场合大概大家都会以为来的是有钱人吧。”祝芳岁耸耸肩,自嘲的语气故作轻松。
高峤不置可否:“晚上回家把紫宝石试戴一下吧。如果合适的话今年你过生日可以戴它出席。”
反应一定要慢半拍。眼睛睁大,眉头皱一皱,头也可以歪一下,做出听不懂的样子。祝芳岁流畅的表演完这一套惊讶表情,“什么?”
“紫宝石啊。”餐台的菜色是郁园的厨师做了以后送过来的,色香味俱全,高峤一边说一边分心想怎么同样的菜到了这里以后看起来更好吃一些,“我那天正好看到一条比较适合你,顺便给你买了。你不是没有吗。”
祝芳岁看出她假装的轻描淡写。可惜高峤不是小狗,否则现在她一定会看见她竖起来摇摆的尾巴。
她有意想要逗她:“谢谢。这下孙昙能一饱眼福了。”
高峤皱起眉,毫无反应的掉进陷阱:“孙昙?”
“是啊。”祝芳岁若无其事的在心里偷笑,“她很喜欢看我戴那条项链。还说想为我写个剧本,拍部电影。”
“哦。”高峤还在云淡风轻,“我记得孙昙很忙。吴桢说她接下来有好几档综艺要拍,等到八月份你生日的时候估计忙不完。暑期档是她们最忙的时候。”
祝芳岁忍笑,咬一下嘴唇,但戏谑的快乐从眼睛里偷偷溜出去。高峤捉住它,后知后觉自己‘中计’。无可奈何地摇头,高峤竟然就这么算了:“回家试项链。”
她丢下这句话又觉得太宠祝芳岁,转身去找郁青,不再理祝芳岁就算对她的‘惩罚’。
祝芳岁咬咬下巴,望着高峤的背影笑。
接着她低下头,通过了刚才那位银行经理发来的好友申请:麻烦你把刚才给我介绍的产品详细内容发给我,我回家仔细看一下。可以的话我再找你约时间来买。
—
齐逐鹿和闵莲约定好第二天一起去买衣服,她走回郁青身边,靠在郁青身上撒娇:“让你久等啦。”
郁青才要接话,眼风瞥见正走过来的高峤。她用脸颊蹭一蹭齐逐鹿的发顶,话是对着高峤说的:“你看,我说她会回来的吧。”
“什么?”问话的是齐逐鹿。
高峤不置可否地笑笑:“郁总本事好,我要多向你学学。”
郁青从牙齿缝里倒抽冷气:“我生日你也要阴阳怪气。”
高峤挑眉:“难道我生日你不会吗?”
齐逐鹿拽一拽郁青的胳膊,追问她们到底在说什么。郁青摸摸她的脑袋,又指一指正在和其他人说话的祝芳岁,“高峤姐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的女朋友是不是要飞走了吧。芳岁姐今晚都没有在你身边待过五分钟。”
“胡说。我们刚刚分开。”
高峤、郁青和齐逐鹿一起看着祝芳岁。她今天穿金色礼服,行走时鱼尾裙跟着一起晃动,是一条上岸许久,已经完全被人类同化的美人鱼。和她正在边走边说话的是郁青从前的钢琴老师,也是川市当地一位出名的钢琴家。她们有说有笑的走到宴会厅角落,摆放钢琴的地方。
而后祝芳岁在钢琴前坐下,翻开琴盖,沉重又缓慢的开场之后乐曲渐渐加快。
高峤没有学过乐器,本能地看向曾经短暂学过半年的郁青。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没学过,弹不出来。”
“匈牙利狂想曲第二号。”齐逐鹿从郁青身边侧头去看高峤,长发顺着她的动作落下来,“这首歌很难,容错率非常低。”
高峤看着坐在钢琴前的祝芳岁。郁青说得对。应该担心的人是高峤。
祝芳岁坐在钢琴前,身体随着她弹奏的激昂的乐曲不自觉摇摆,无论是今晚她穿着的昂贵的高定礼服还是她佩戴的首饰,抑或是回家才要试到的,高峤其实花重金买回来的紫宝石,在这一刻都失去‘增添/突显美貌’的作用。
祝芳岁自身散发的光芒已经足够亮眼,而让高峤感到可怕的是,她不知道祝芳岁是什么时候蜕变成如此出众的女性的。
在吴桢家的圣诞晚会时、在吴桢邀请祝芳岁去参加真人秀时、在祝芳岁和孙昙能聊起许多知名不知名的电影时、在祝芳岁和银行经理把投资术语讲得头头是道时,高峤开始感到祝芳岁陌生。
此时此刻,正在弹琴的祝芳岁更让高峤身处霾中。
她当然知道祝芳岁会弹钢琴。她当然记得祝芳岁曾经是钢琴老师。但是她不知道祝芳岁坐在钢琴前,她做自己擅长的事情时会散发出那么浓烈的吸引力。
这股吸引力带着天然的魔力,诱惑着高峤不自觉想要靠近,想要一探究竟,看看祝芳岁这个女人到底还瞒了她什么,到底还有多少没有展现的东西。这股魅力同时也推着高峤离开祝芳岁,祝芳岁的身上有太多她未知的秘密,这让高峤感到被愚弄和蒙骗。
祝芳岁一曲弹完,换来宴会厅大多数客人的掌声。她垂下眼,屈膝向大家点头致谢。优雅且熟练,像是从前在舞台上做过许许多多次。
高峤听到她朝自己走过来时对身边的钢琴家说:“已经很久没有弹了,有点生疏了。而且那架琴低了半个音,呈现出来的效果不好,让您见笑了。”
“诶?高峤姐你要去哪里?”
郁青刚要夸朝她们走过来的祝芳岁弹得好,扭头却发现高峤转身,往另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