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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雾霾橙色预警(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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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岭的葬礼选在三月十一日,一个周六。

一大早开始天就一直是雾蒙蒙的灰色。阴云压在人的头顶上,憋着一场雨不肯落,卖力地试图让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

郁青黑色的丧服裙摆柔软的抚过她的脚踝。她今天难得没有穿高跟鞋,用一双软底的黑皮鞋替代。这一身装扮与她参加父母葬礼时相同。

高峤和程明站在墓地门口,两人都穿黑衬衫黑西裤,不过高峤穿上了高跟鞋。郁青目测,她那双黑色高跟鞋的鞋跟至少高达十厘米。

“我就不招待你们了。岁岁在里面,你们去找她吧。”高峤语调平缓冷漠。她本来笑容就少,此情此景,她更是没有一丝表情。

郁青想在她的眼睛里找出一些什么:难过,伤心,或者疲惫也好。但高峤的眼睛里只有带着关切的她自己。

“好。”郁青点点头,又对程明,“姐夫节哀。”

郁青踏入熟悉的墓园,经过自己父母和爷爷的墓地时她没有分出一点多余的眼神。再往深处走一些,郁青看到背对着她的祝芳岁。

“姐姐。”她喊她。

祝芳岁转身,露出身前黑色polo裙的柏风。

短短四天没见,小姑娘原本黑亮的头发变得干枯毛躁,几根头发在发顶上翘起来。她身上穿的黑色polo连衣裙裙摆折进去一小条,脚上黑色的皮鞋也沾着干掉的泥巴。

郁青的眉头已经皱起来。她和柏风见的不多,可每一次见面小姑娘都是干净漂亮的,从没有现在这么邋遢。

齐逐鹿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柏风,“你的鞋子脏了。”

柏风不伸手,“不用。”

“裙子弄一弄吧。”郁青紧跟着出声,语调不自觉和高峤像了十成,“一会儿宾客们都来了,你这样子怎么见人?”

“她们又不是来看我的。”少女嗓音带着尖,一字一句咬的很重,恨恨的,“我这样子怎么了?我妈死了,没人照顾我,我很努力的收拾我自己了。”

郁青想起自己的父母,心软下一点,语调也跟着软下来:“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呢?她们不管你?”

“不。”柏风的眼睛红彤彤的,放在蜡黄的脸上像是可怜的孤儿,“她们忙着吵架。和我爸爸吵架,和她们彼此吵架。争遗产,埋怨对方不该让妈妈生二胎,争我的抚养权。爷爷奶奶她们今天没有来,因为一直在吵架,她们气狠了。”

简单几句话,柏风已经把家里的矛盾阐述的清楚明白。

郁青不太了解高家的具体事情,但知道她家复杂,因而没有贸然相劝,只说小风,我知道你很努力照顾你自己,你有好好收拾自己。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来,但是你先把衣服穿戴整齐,不然你妈妈在天上看见会着急的。

“她才不会着急——灼灼阿姨,她死了就是死了,她什么都不知道。”柏风皱着脸,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她要是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她会气死的。她不能知道。”

“好,好。那她就不知道。”郁青哄她,从齐逐鹿手上接过纸巾,弯下腰去擦掉她鞋子上的泥,“但是妈妈不会被你气死的。小风,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可小姨说……”

“别听你小姨说。”郁青站起来打断柏风的话。

祝芳岁从郁青手中收走脏的纸巾,“灼灼你有好妈妈。”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却不给在场任何人思考的机会,添上一句,“小风也是。”

柏岭生前温柔和善,人缘很好。她的朋友们和自发前来送别的书迷们聚在一起,说着柏岭生前为她们所做的善事。

高峤听了一个又一个怀念柏岭的故事,心里的烦躁越来越盛。她一手把衬衫最顶端的扣子解开一颗,眼风扫过人群,不见郁青和齐逐鹿。正巧找到借口。

她拍拍一边被书迷们围起来的程明的肩,“我去那边招待一下客人。”

程明还来不及反应‘那边’是哪边,高峤已经转身离开。一抹高挑的黑色背影也随之出现在程明视野,那是祝芳岁追着高峤一起去了。

墓园是山坡的结构。柏岭的墓在山坡快要到顶的位置。高峤离开人群后沿着石阶一路往山顶上走。山顶这一片的墓碑重新修葺过,她左右两边的墓碑看起来都很新。有的刻了红色的名字,有的刻好了照片,有的墓碑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高峤左手边的墓碑上刻着一张笑靥如花的女孩面孔,底下红色的大字写着她的名字,‘1987年11月11日 - 2005年8月30日’。

高峤停下脚步。

“你看这个女孩子。”高峤没有回头,但是知道她身后跟着祝芳岁,“她死的时候才十八岁。”

祝芳岁在高峤下一级台阶跟着站住脚步。高峤所说的女孩子鹅蛋脸,大眼睛,笑起来时甜甜的,看着是一个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孩子。

“真年轻啊。”祝芳岁附和高峤的话。

“她死的那年是我去英国读大学的那年。”

2005年。她和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同时离开家。不知道这女孩子去世的时候会想些什么,是留恋还是释然。

高峤只记得自己当年离开家,看着飞机顺利起飞的那一刻她彻底松下一口气:终于离开了。

“如果当年我没有走的话,今天你在这里看见的说不定就是我的墓碑了。”高峤微微侧过一点头,嘴角含着零星笑意,分不清是苦涩还是庆幸。

“你读大二的那年是我考上大学的那年。”祝芳岁走上一步台阶,和高峤并肩。她挽住高峤的臂弯,“过去了,高峤,都会过去的。”

“是吗。”

阴云压得愈发低了,好像伸手就能够到即将落下的雨。

“是啊。”祝芳岁的话和卷着落叶的风一道吹过来。那阴云已经承载不住积攒了一整天的雨的重量,细密的雨丝随着风一起落下来。

高峤和祝芳岁站在渐渐落大的雨里,和那个素未谋面的十八岁少女相对。

高峤在心中无声的提问: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呢?是悲剧吗?你是病死的,意外,还是自杀呢?离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有下一世吗?有下一世的话,你还想过和这一世同样的生活吗?

这些问题自然都得不到答案,也无所谓答案。

过去就是过去了,死了就是死了。这个十八岁少女的一生结束了,柏岭的一生也结束了,她们的□□死去,不会再创造新的记忆,也不会再有未来。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能够在那些已经过去的‘过去’里找到她们。而只要她们曾经存在过,她们就一定会在这世上留下痕迹。

——哪怕这痕迹是一座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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