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方励回头看了眼萧楚卿。
“派人去盯着她，还有她口中说的那个湘云，看看她们有没有跑去叫人传话……”
萧楚卿松开拳头，方才下达完命令，一阵哒哒哒的跺地声踏入门内。
萧楚卿抬眼一看，见得苏意欢闷头冲了进来，将妆奁往方励怀里用力一塞，凶巴巴放话，“你帮我给它带去让湘云保管，不准随意打开，不然我做了鬼，也要来咬烂你的脏手。”
方励还没来得及问萧楚卿要不要答应。
苏意欢便一手捞过了桌上装着毒药的瓷瓶，气势汹汹地朝萧楚卿走过去。
方励见状，赶忙冲上前，伸出一只手挡在她身前。
苏意欢抬头瞪了他一眼，吭哧一声收回视线。
苏意欢目测了一下，反正现在也跑到萧楚卿跟前了，要是她等会倒下去，还是可以砸到萧楚卿的，便拔开塞子，仰起头，一股脑将药丸倒进了嘴里，硬生生咽了下去。
萧楚卿被她这副阵仗吓得有些失态，万年如冰山一般不变的脸色，微微有些慌乱着急的神情，他抬手想拦她，却根本来不及。
方励也看呆了，手上一时卸了力。
苏意欢便干脆将他的手打开，又跨了一步上前，
“萧楚卿，你叫我死，好……那我死也要死在你跟前，叫你沾沾我这晦气糟烂的命！”
不知道是因为药吃多了，劲上来的猛，还是纯纯因为苏意欢自打下定决心后，心里直打鼓，慌得很，或是因为早就有的头晕昏沉一下发作得强烈。
苏意欢才咽下嘴里的药，便全身发酸发软，随即两眼一黑，失去了平衡——
*
“楚卿，好久不见。”
侍卫在前开道，将英国公府里豢养的护卫赶开，二皇子公孙华两手负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踏进了英国公府的大门。
方励推着萧楚卿的轮椅，停在正门口。
公孙华一见萧楚卿，像是狐狸嗅到了猎物，一双魅惑至极的狐狸眼笑得弯成一条线，让人捉摸不透眼里藏着的算计，只觉阴森。
“楚卿！”公孙华高呵一声，“当日我要事缠身，没有得闲来吃你一盏喜酒，今日冒昧上门讨要了。”
“不过我也没空手来，是带了贺礼的。”
萧楚卿忙撑着轮椅扶手，咬着牙，隐忍着疼意站起身，却不见狼狈，一副挺直的脊骨如修长竹节，微微倾斜，同公孙华行礼。
“二殿下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招待不周，还请二殿下见谅。”
公孙华撇头轻“啧”一声，笑着拍拍萧楚卿的肩，
“楚卿你这是说的哪里的话。你方才大病初愈，许多事情也是很久都撒手不理了，此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倒还不值得我计较。”
公孙华凑近萧楚卿，同他挑挑眉，随即身子一仰，后退一步，抬起手招呼仆从上前来。
小厮捧着一只妆奁站定在萧楚卿跟前。
细看过去，那只妆奁的大小和花纹都跟苏意欢的很像。
公孙华抬起手，点了点小厮手中的盒子，衣袍袍摆在空中甩来荡去，他笑着同萧楚卿介绍，“这是我在街上特意找了一家卖杂货的店，精挑细选出来的。”
“没花我多少钱呢。”
“很是实惠。”
萧楚卿定定看了一眼，面上未见什么能叫人拿捏的出格神情，“多谢二殿下赏赐。”
萧楚卿一摆手，方励便走上前去接。
“诶！”
公孙华高呼一声，上前一把将小厮拦在身后，也挡住了方励伸出的手。
“楚卿不问我为何送这般穷酸的物事为你庆贺成婚之喜么？”
萧楚卿两手拘在身前，只管装傻充愣，“二殿下自有二殿下的道理。”
公孙华与他周旋到这里，总算没了耐心，直接拉下脸，
“我听说楚卿你病的这段时间，府里开销不小，却没了进项，如今这是连丫鬟们的穷酸物件都不要脸地抢了啊。”
萧楚卿默了片刻，“二殿下……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公孙华反问道，“是吗？”
画屏适时从人群堆儿里钻出来，一手捏着绣帕，擦拭着眼角，娇滴滴像是沾染了露水的花骨朵叫人怜爱，哪还有半分与苏意欢扯头花时的泼辣。
“天可怜见的，这原也不干公爷什么事……”
“不干我的事你在这说什么？”
萧楚卿全然不吃她这么一套，沉下声道。
画屏被斥的一个激励，抽噎声顿住了。
公孙华侧头给了画屏一个眼神，她才又扬高了哭腔，身子一软，斜着跪倒在地，“二殿下明鉴啊，夫人今日二话不说闯入我们房中，还没说几句话呢，就甩我们巴掌，污蔑我们拿了她的嫁妆，就那样穷酸的妆奁……”
画屏指着小厮抱着的那个，“就像二殿下拿来的那个一样。夫人翻箱倒柜的在我们屋里头找，像个强盗一样，我们拦她，她就朝我们吼，奴婢到底……到底是没有护住娘亲给我攒下的嫁妆。”
画屏说完，放低绣帕，露出脸上带着红痕的巴掌印。
公孙华一拍手，两指捏着画屏的脸转向萧楚卿，心疼地道，“瞧瞧瞧瞧，楚卿你瞧瞧你娶的好夫人是个什么张牙舞爪的样子。”
“想我先前好心为楚卿你挑了这些个品行优良，端方稳重的女子，想要你从中择一位做妻子，楚卿你不依。这转头，便纳了一位这般蛮狠粗鄙的冲喜夫人来欺负她们，国公爷，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啊。”
萧楚卿默着不说话，只端着个礼。
公孙华手往旁边一撇，扔开画屏的脸，后头的侍卫便搬了椅子，拿了手炉上来。
公孙华大喇喇往后一坐，已然没了先前装客套的功夫，摆出一张讨债看热闹的脸，翘起腿，“国公爷，给个交代吧。”
萧楚卿双手交叠，躬身往前一推，随即义正言辞道，
“若是拙荆当真犯错，微臣绝不包庇，但臣也不愿平白蒙冤。”
公孙华仰着下巴，不置可否。
萧楚卿咬了咬牙，侧头，气愤道：“方励，去给我将夫人请出来。我们当着二殿下的面好好将事情分说分说。”
萧楚卿说完，像是被气得怒火攻心，身形不稳，跌坐回轮椅上。
公孙华状似关切地倾了倾身，做出个要上前来扶的样子，屁股却没从椅子上挪起半点。
萧楚卿握着拳头虚咳两声。
“英国公的腿……”公孙华想到什么，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架势，试探着问道。
萧楚卿惆怅地捏了捏大腿，“只能站起来罢……若是有人搀扶，勉强走两步，便是极限。”
“往后还能好吗？”
“大夫说……”萧楚卿顿了一下，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或许会留下后遗症。”
“会否有碍骑射？”
萧楚卿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了。
公孙华微妙地挑眉翘了翘嘴角，假惺惺安慰，“楚卿，莫要太过伤感……”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响，将公孙华的话打断了去。
随即方励后头跟着一个穿着十分朴素的丫鬟，一路随着他跑过来。
萧楚卿微微眯眼，认了认人。
想起今早他好像看到萧妍君带着这么一位人物，往霁雪轩偏房过去。
应该就是苏意欢口中说的信得过的湘云了罢。
湘云哭哭啼啼跑过来，不待公孙华发难，一下就跪倒在他们面前，悲痛欲绝得几乎要岔过气，
“大人们，还请发发慈悲心……救救人吧，救救我家夫人吧，我家夫人，我家夫人中毒吐血了啊！”
*
霁雪轩
为了做戏做全套，萧楚卿直接让人扶着毒发的苏意欢，去他的床上躺着。
抓着萧楚卿尾巴来问罪的公孙华，眼下被苏意欢中毒的事情一打断，也正困惑。
公孙华低头质问画屏，“这是怎么回事？”
过来的一路上，画屏心中便隐隐不安，疑惑忐忑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苍白地回复公孙华，
“这……奴家也不知。”
公孙华咬牙怒骂一声，“废物。”
他凑上前去，用手炉抵着，掀开销金帐，目光垂落下去，瞅着床榻上静躺着的苏意欢，多看了两眼。
倒是个水灵灵的美人。
只是嘴唇紫黑，倒真像是中了毒的样子。
丝毫不理会男女之防，公孙华一手捏着苏意欢的脸，拇指用力在她唇上一抹。
“殿下！”
萧楚卿出声，一手钳住了公孙华的小臂，
“还请自重。”
公孙华不屑哼笑一声，推开他的手，抬起来捻了捻拇指，发现上头没有沾染胭脂色，察觉事态不对，这才正了正神，“本殿下碰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纵是你妻子真入了我眼，我夺去又有何不可。”
“倒是英国公，我可听说你心系前妻，情种的名头传遍岳宁。”
“怎的，这就变心了？”
公孙华弯了弯腰，轻蔑讥讽，“可真是名不副实啊，情深不寿的公爷。”
萧楚卿侧过头，不欲分辩，只留了个侧脸给公孙华。
“来人，叫大夫。”
公孙华起身，抱好手炉。
没一会，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跑来，施针给苏意欢诊断过，确是中毒无疑。
“哦，这么说来，你家夫人这是强夺丫鬟嫁妆后，羞愧得无地自容，服毒自尽了？”公孙华一股脑地要将事情抹成黑色，“啧，只是可惜了，这样面目慈善的女子，想来没有人指使，也干不出傻事。”
“楚卿啊，你负了佳人啊。”
公孙华又挑开帷帐，轻佻地一勾苏意欢的下巴。
指尖才擦过苏意欢的脸颊，公孙华的手肘便被用力抓住，猛地往后一推。
力道之大，叫公孙华没站稳脚，趔趄几步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