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周后,不等人有所防备,回南天带着满身湿气袭来。前天挂在外面的袜子忘记收回来,在昨天变潮了,到了今天,能直接捏出水来。
袜子必须一天一换,不然鞋子都不好意思放床底下,唯恐有味儿熏到下铺的同学。
我拿着最后一双干袜子,思量着。后天有体育课,必须穿运动鞋。明天的天气阴晴不定,袜子也就干湿不定。
保守起见,这最后一双干袜子得留着。于是,我穿了凉拖鞋上教室。
“裴——亚——”我还没走回座位,田飞儿妖娆地朝我勾着手指,听着像要吸魂摄魄似的。
过去一看,我晕,要问我物理题。
想都没想,我苦叫不会。乍一看,真的不会。
田飞儿锲而不舍,揪着我在她同桌的位置上坐下。
我只好硬着头皮读题目。几经尝试,也只能在草稿纸上写出几道干巴巴的物理公式。
“亲爱的飞飞呀,真的不会。”看着田飞儿饱含期待的灼热眼睛,我摸摸她的头,打算撤了。
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到“啪”的一声,我寻思着是不是把人家的笔碰掉了。这时坐前面的梁子瑜转过身来,对我笑了笑,伸长了手去够笔,够不到,再半个身子探下去,然后我听到桌子底下传来声音:“课代表你穿凉鞋不冷吗?”与此同时,我突然感到脚趾被触摸了一下,我条件反射般地猛缩回脚,心里产生强烈的抗拒和反感。在他直起身之前,我收回自己惊惶的表情,礼貌地笑着说:“不冷。”可我依然看到他刚刚挂满笑意的脸上出现窘迫和失落交杂的神情。
一时间,我为自己不领情的冷漠反应过意不去。然而被触摸的不适感再次泛起,在矛盾复杂的心境之下,我转身,绕着教室后排的桌椅,回到了自己前排的位置。
“咳咳,我就是马一铭。”
“滚,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安奕和一群男生欢欢闹闹地进来。他穿着一件红色棒球服,大喇喇地坐在马一铭的位置上。显然,马一铭身上白色的毛绒外套是他的。
“嗨,课代表你好,我是安奕。”马一铭一屁股坐在安奕的位置上,嬉皮笑脸的。
这两人,幼稚得可爱,可爱得让人偷笑。
“刚刚飞飞有道物理题不会哦。”我对马一铭说。
马一铭立马两眼放光,嘴里念叨着我会我会,然后屁颠屁颠地去找田飞儿。
“嗨。”经过我旁边时,安奕打了声招呼。
“你们换衣服了?”我问。
“嗯。”他点头,神情语调像刚交换完玻璃弹珠的小男孩。
我又去看看那边正在英雄救美的马一铭,还是觉得酷酷的棒球服比较配他的那头小卷毛。安奕的毛绒外套还是他自己穿着比较温柔。
“欸,”安奕转过头来,“他穿好看还是我穿好看?”
是问你的衣服他穿得好看呢还是你穿得好看呢,或是问现在你穿得好看呢还是他穿得好看呢?
我没问,很私心地回答他:“你。”
看着他满意的笑,接着转移话题:“护手霜要不要?”
“要!”他兴奋地伸出手背。
又一件刻意为之的事情变得自然。
第一次主动帮他打水的时候,拿了很多人的水杯作为掩护。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事情做多了就会心虚,害怕被猜疑被看透。当某次我想帮安奕接水又不好意思再拿起他的水杯时,他喊住我:“课代表,我也要。”看着他举着水杯伸向我,亲切地向我发出请求时,我的心情愉快得无以复加。他的这句话,让我从此以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一件很甜蜜的事。
第一次和他分享护手霜的时候,我借口挤多了。再次看他拿着篮球进来,我还是拿出了护手霜,一边慢慢地细细地抹着一边犹豫着还要不要用挤多了这个拙劣的借口。就在我纠结万分的时候,他毫不见外地伸手过来:“课代表,我也要。你护手霜真好用。”之后,为了让他逮到机会问我要护手霜,我养成了大课间结束和临上晚自习时涂护手霜的习惯。当然,安奕不会每次都问我,当他不问我时,我就问他。
晚读是语文,我坐在讲台上,看到各式各样的小动作。立起书来讲悄悄话的,嘴巴胡乱动着实则在写作业的,双手掩面偷看课外书的,望着窗外发呆的……
我不得不穿过走道,一个一个督促提醒。
在第三组的中间位置,李雯侧着身子面朝过道,揪起领子遮着鼻子,传来闷闷的读书声。我想过去开她玩笑说“放屁啊你”,但看到她同桌黄真正神采飞扬地读着书,又莫名预感到了什么,害怕这个玩笑并不妥当。
晚读结束,李雯跑我旁边来,悄咪咪地问:“小亚,你同桌呢?”
我说她得了湿疹,请假了。李雯听后眼中闪过狡黠又调皮的目光,愉快地说:“今晚我和你一起坐哈。”
“为啥呀?”
李雯转而瘪起小嘴:“旁边的味道真的受不了了,就是那种衣服不干潮潮的有又汗味,害,我都不知道怎么描述,反正我就是快窒息了。”末了,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我为李雯的处境感到难受。同时又觉得悲伤,想到这湿漉漉的回南天,想到黄真从夏穿到冬的两件长袖。
真希望天气快点爽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