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动作总是快不起来,就算比别人早起,也不能比别人先出宿舍。
当我急匆匆端着饭盘,快走到食堂门口时,发现食堂大门还没开。看到一群早起的人等在门外,我又不那么着急了。
等的时间越久,大家越聒噪。开始有同学不耐烦地频频看表,有的抱怨起来:“怎么还不开门啊。”
十分钟过去,伴着起床的铃声,终于有一位老师过来了。
迎着老师的面,有些心大的同学,随着情绪嘟囔:“终于来了。”
本就不带亲近感的老师,面露不悦,没好气地说:“你们不让开我怎么进去?”
堵在他前面的同学悻悻然让出路来,他走过去后,周围的同学紧接着又靠了上去。
“别靠过来了!”老师的语气带上了厌烦,同学们却是步步挪移,越贴越近。
我对人的脸色非常敏感,刚刚看老师阴沉着脸走来时,就没敢靠近。
“哐”一声,他砸下铁锁,还挂在铁门上的铁锁晃动着。
老师猛转身,凶道:“堵在这里我怎么开?”
他身后的同学被震吓到,一点点后退,为铁门打开留出了空间。
“就是你们所谓的重点班,没有一点规矩!”老师愤骂一句,不管不顾地用力拉开门,门后的同学身子一缩,赶紧躲闪,冲进食堂。
我被人群推着进去,听到一些愤愤不满的声音:“切,自己教不了重点班就骂,有本事教重点班啊。”
老师难看的脸色和难听的话语还萦绕在脑海中,我动作更慢了。
想看看各个窗口都有什么早餐,可眼看着各条队伍都在嗖嗖嗖地变长,我没得挑,赶紧就近排了一个窗口。
虽然我对早餐不怎么挑,但是我希望带给陈婷莉的早餐能够每日不重样。陈婷莉是个很为人着想的女孩子。她很多次和我说给她带两个鸡蛋就行了,因为鸡蛋每个窗口都有。可偏偏是对我的请求越简单,我越疼惜这个人。一想到带给她的东西超出她的预期,一想到能带给她惊喜和感动,我就很开心。
进了1508班,我把早餐放陈婷莉桌上。桌上有两个番石榴,香喷喷的。我凑近看了看贴在番石榴上的便签——学姐早上好呀,谢谢你今天又帮我打早餐呢!这是我家种的番石榴,你尝尝呀,可甜啦!
她真可爱,昨天的她写着今天要对我说的话。
我握着两颗饱满的番石榴,心中的幸福感结结实实。
当我在楼梯转角遇到安奕,当我看到他回头时,我心中满有的幸福感像是甜果浸透蜜酒。不是出于礼貌,是出于心中的欢喜而和他打招呼:“安奕!早呀。”
“早。”他的笑容带着早晨特有的新鲜味道。
“你又去送早餐了吗?”
“是呀,你看,”我高兴地向他展示手中的番石榴,“学妹送的。”
“给你一个好不好?”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份幸福,没等他回答,只是看见他的笑,我丢下一句“等我洗好了再给你”,便向厕所跑去。
“安奕好了没?”陈菲头也不抬地催促道。她和李雯挤在一张凳子上,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本小说。
“没,”安奕转头回答,目光往我这一过,又改口,“快了。”
“看看,想坐哪里。”安奕递给我一张座位表,上面零星写了几个同学的名字。
“成绩出来啦?”我问。
“是哦,你第六我第九。”
“厉害啊安奕。”我真为他感到高兴。
“那是!”他明媚的面容更添少年意气,“关键时刻,必须认真。”
眼前的安奕,珍贵,让人喜欢,他的鲜活是融进生命里的。
握着两颗没甩干的番石榴,我说:“第二组第二桌左边。”这里离门口近,吃饭洗澡溜得快。
“好。”安奕拿笔写好我的名字,在第三组第二桌右边,写上他自己的名字。
“啊!掉了。”安奕帮我把高高的一摞书搬到新位置上,搁在最上面的笔记本滑落下来,散出夹在其中的纸条。
我心里咯噔一下,又佯装镇定地一一拾起。
“这啥?”他随口问了句便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觉得他这样看着我一张一张捡起来,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便老老实实说:“纸条。”
“就是觉得……”我按字面的正反左右慢慢将纸条叠整齐,借此说话时不用看着他的眼睛,“你随便写个纸条都那么好看,就收集起来啦。”
不知这话在他听来,是纯粹的欣赏呢,还是心事被撞见后下意识的掩盖呢?
“其实……”他顿了顿。
我不由得转头去看他,发现他的目光早已等候在我的侧脸。
他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如漩涡般让人深陷其中:“我都是认真给你写的。”
心中的甜蜜和喜悦,形于色,全显露在难以抑制的嘴角,形于声,只有两个字:“嗯……好。”
“嗯?好?”带着反问的语气,他故意重复着。
天呐,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出现玩味的神情。
他依旧不移开目光,不得已,我拿书遮住了他的脸。
“换个座位要那么久吗?!”乍出的怒吼,让吵闹的班级瞬时冻结。
我慌乱惊怕地收回书,猛转身,不敢抬头。
“时间很多是吗?”
“再给十分钟,全都给我搬好!”
胸口被心跳撞击得难受。我拿出作业,不敢再分心去关注其它。
呵斥过后,骤停的教室继续沉闷下去,四周班级的吵闹声覆盖过来,直至铃声响起,沉闷的课间过渡到沉闷的晚自习。
自习没过多久,背后有人碰我一下。心虚的状态下,我对班主任的出现感到害怕。他侧身经过时,向我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走廊外,我忐忑不安地站在班主任对面,等待着问话。
他表情凝重,开口说话时,却也显露了一丝笑容:“裴亚啊,上个学期期末考,班级第六,很不错了,嗯,很不错了。”
“但是呢,”他语调委婉地转折,“要是年级第六,就更好了。”
“要知道啊,我们不仅仅是和自己班的同学比,还要和隔壁班比,和全校比,甚至和整个北江市比。你说是不是?”
我点头。
“那最近学习有压力吗?”
“有时候……有的。”
“有时候有,”他重复着我的话,又继续问:“是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呢?还是说老师这个教学上面啊……”
班主任顿了顿,思考用词,没等他思考出来,我说:“是自己有些地方不太懂。”
“哪些地方不懂?”
“就是……可能物理吧。”
“那你有问老师或是说和同学交流吗?班主任继续追问。
“有时候有。”我根本不敢说没有。
“裴亚啊,我就发现你这一点问题,我不知道你其它科是怎么样的,我就很少见你来问我。是不敢问吗?”提出问句时,他笑了一笑。
我也抿抿嘴,挤出一个笑容:“不是。”
我被他问得心情低落极了,垂下头去。
“其实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他语气变得轻缓,像在安慰人,“克服困难的时候,放平心态就好。对了,你觉得这个黄真啊,最近怎么样?”
“和之前差不多吧。”
“是吗?”他眉头皱起,不知是在疑惑我的回答,还是在疑惑他自己的直觉。
“这个黄真啊,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越来越古怪。反正就是大不如前了。”
“可能就是一些习惯和大家不太一样吧。”我说。
“我觉得应该也是,像她那样的人,脾气实在是太古怪了。不像你啊,刘梓晗啊,等等其他同学,都是稳稳定定的,不用老师操心。”
我不知道怎样回应他,只是默默站在那儿,听他絮叨完最后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转身回教室时,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和安奕说笑的那一幕班主任没有提及,应该就是他没有看到。同时,我也感到诧异。昔日老师眼里的优等生,成了现在老师口里的“那样的人”。
和班主任的谈话后,我更加留意起黄真来。
她和老师说,不想当学习委员了。她愈发变得沉默,对老师的提问不再积极。几次考试中,黄真的名字,时而退出班级前十。而黄真,在某一天,以及这天以后的日子里,没再来过学校。她的位置空了很久,大家对她的离开议论纷纷。有说她转校了,有说她和父亲去广东打工了。直至重新编座,重新组合同桌,大家才渐渐不去关注班上少了一位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