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杨和宿野也是奔二十的人了，个子又高，看着跟大学生差不了多少，旅行社的人把他俩当大人，热情介绍了好几个团，去哪儿的都有。夏杨跟人家唠得热火朝天，但宿野感觉一时没法决定，再问多了就不好意思不在这儿报团了，今天也没带银行卡出来，就想拉着夏杨快点儿走。可是脸皮儿薄得要命，当着人家面儿张罗走都做不到，只好给夏杨发了条短信。夏杨正唠得起劲儿根本没听见铃声，宿野看了看四周，做贼一样地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夏杨接到电话愣了一秒，扭头看看宿野才明白咋回事儿，赶紧以家里有事儿为由结束了咨询，临走还拿了一堆宣传册。

俩人回去研究了半天，决定去北京，这是宿野的提议——距离适中，景点多，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他们最向往的大学，这一趟不仅是玩耍，更是激励，宿野希望夏杨能亲眼去看一看校园，让那个梦想更有实感，而不是可望而不可及。

夏杨小时候跟爸妈去过北京，觉得旅行社那些团的行程都不是很理想，宿野也不喜欢赶场子一样又忙又累的旅游，于是俩人愉快地选择了自由行。为了给夏杨节省学习的时间，宿野自己做了好几套攻略，分别标出特点、优劣、预算，按他猜测的夏杨的喜爱程度从高到低排好，还查好了车次和宾馆。再见面的时候夏杨一看都傻眼了，捧起宿野的脸吧唧就是一口。

“太强了野哥！果然这学习好的人啥事儿都追求完美，太强了太强了，真是我的聪明宝贝儿！”

宿野被夏杨夸得有点儿得意，心里美滋滋，虽然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

方案做得又多又详细，完全是为了让夏杨有得挑，方便选，要是他一个人出去玩儿，才懒得这么搞。

天安门、故宫、长城、颐和园等等这些有名的景点夏杨都去过了，但他知道宿野还没去过北京——他那个爹没把孩子饿死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特意带他出去玩儿？他那几次出省都是特别小的时候，他爸出去开会不得不把他带上，也不领着他去哪儿，就把他往宾馆一搁。等他稍微大一点儿、能一个人在家了，就给直接扔家里，留点儿钱拉倒。

宿野对逛景点不是很热衷，也知道一样的地方夏杨再去一趟没啥必要，但夏杨感觉宿野头一回去，怎么也要先把著名景点走一遍，然后再谈特色游、深度游，就把那些宿野在攻略里没写的、旅行社宣传册页上几乎是每条线路必备的地方圈出来，让宿野挑。

“把这些加上时间就不够了。”

“一天多走几个地方，再多待两天不就行了？”

“没必要整那么累吧，咱们不是去放松的吗？”

“那不然挑几个留到下次，等咱们考到北京，到时候再一起去。”

宿野觉得这个提议靠谱，想想以后他们要一起坐火车去上大学，一起听课，一起在图书馆自习，一起把北京逛个遍，就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在宿野的第二套方案里加上了天安门、故宫和长城，俩人的出游计划就最终确定了下来。夏杨爸妈从一开始就很支持，他们就不愿意夏杨老憋在家里学习，跟宿野一块儿出去，俩大小伙子，也没啥可不放心的。宿野没打算告诉他爸，也就没啥阻力。

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夏远东坚持送他俩去车站，于是前一天下午宿野就来了夏杨家，晚上直接在这儿住。夏杨收完自己的行李，还不忘看看宿野的，担心天气热、他带的衣服不够换，就多塞了两件自己的干净短袖，反正他的衣服宿野都穿得下。吃的更是早就准备好了——方便面、火腿肠、橘子、黄瓜、小柿子、巧克力……夏远东跟他一块儿去买的，只多不少。还特意把有一年忘了是他妈还是他爸联欢会抽奖中的新保温壶找出来了，以防路上宿野肠胃不舒服、要喝热水，也在常用药之外备上了之前他爸给宿野开的药，简直不能更贴心了。

夏杨家没有多的房间，宿野就跟夏杨睡一张床，俩人都因为明天的出游而兴奋，眼睛锃亮，压低了声音唠嗑。

唠到眼皮一碰就睡着，过不到俩小时，又该起床了。

夏远东早早买好了早餐，夏秋下了夜班也赶回来一起送他俩。一路上欢声笑语，夏杨没睡够，哑着嗓子还说个没完，恨不得把他们的行程从头到尾讲一遍，从吃到玩儿一样不落，夏杨爸妈不时回应，没完全定下来的就帮着参谋，也总不忘了问问宿野的意见。

宿野跟夏杨并排坐在后座，产生了一种一家人一起出行的错觉。不是他和夏杨一家人，而是他们一家人。

可能是太困了，宿野打完呵欠总想流眼泪。

上车之后一时也睡不着，夏杨拿出mp4，俩人一人一只耳机看《魔戒》，都不是第一回看了，也就不怕火车上听不清，看到一半差不多放松下来有了睡意，就调整了靠背迷迷糊糊开始补觉。

宿野睡得很不踏实，车一晃、头一低就会醒，夏杨美美睡了一个来小时，感觉精神百倍，看宿野一点头醒了一下又闭上眼睛，知道他睡得不舒服，就把中间的扶手放下，把他揽过来靠着自己的肩膀。宿野朦胧间还想着不应该这样，毕竟公共场合，可他半梦半醒，意志薄弱，纵容自己随着心意靠着夏杨，还不忘把这事儿合理化，告诉自己在火车上这都正常，没有人会注意、会多想。

然后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一个梦都没有做。

夏杨是累并快乐着，怕一动弹把宿野整醒，姿势一点儿不敢变，没一会儿就腰僵腿酸，嗓子痒痒想咳嗽都给硬憋回去了，可是听着宿野均匀的呼吸，知道他睡得香甜，就特别满足，感觉自己能一直这么坚持到北京，累抽筋儿了也值得。

可宿野这孩子连睡着了都那么懂事儿，二十来分钟就睡饱了，夏杨都还没用上啥意志力呢。

“要不要再睡会儿？”

可能是看宿野刚睡醒，可能是怕影响旁边的乘客，夏杨声音很轻，格外温柔，宿野清醒之后一下子又不好意思起来。

谁家同学之间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会被看出来有问题的！

宿野摇头，“睡醒了。”

“喝点儿水不？”夏杨把水递到宿野面前，瓶盖儿都拧开了。

这又不是在家！会被看出来的！

可宿野不愿意拒绝夏杨，还是接过来喝了两口。

“谢谢，我去趟厕所。”宿野匆匆忙忙往出跑，想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咋这么着急，”夏杨没看出宿野正囧，赶紧起来跟上，“闹肚子了？”

“没有，水喝多了，你快点儿回去。”

“这也没喝几口啊……”夏杨怕挡着道，听话地回到座位上，还是整不明白他。

宿野也没去洗手间，到旁边车厢走了一圈儿又回来，看夏杨正抻着脖子等他，满脸关切。

“咋样？没不得劲儿吧？”

完蛋，白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