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堂主沐灏天全看在眼里,他正陪蜀都府尹蒋同归观看比武,叶子萌上台拦截紫色绣袍男子、挽回武馆败局的情景只在片刻之间,蒋同归也看在眼里,不由赞叹道:“这圣武堂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沐灏天不动声色,轻描淡写地说:“蒋大人谬赞,女孩儿家,都是花拳绣腿而已,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哎,”蒋同归反驳道,“堂主莫要蒙我,你们这位小女侠年纪轻轻,武功了得,看得老夫我眼花缭乱、好生佩服,这功夫绝非常见啊!”
沐灏天只好有些尴尬地陪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掉过头去,搭手远眺着已远去的那个紫色绣袍男子,注视良久。
陪完并送走府尹蒋同归,沐灏天一脸阴沉地回到后院,进了堂屋。思忖片刻,恰好这时徒弟子寻风进来,他便吩咐子寻风道:“你去将燕儿给我寻来!”
子寻风便去叫叶子萌,终于在后院草坡那里找到她,问道:“你躲在这里做甚?师父叫你去呢!”
“什么叫‘躲’?”叶子萌从草坡轻轻一跃跳下来,又指着自己脸蛋问道,“我爹这里如何?”
“什么?”子寻风指着自己的脸,不明就里。
“脸色呀,”叶子萌说,“是否面露愠色?”
“哦,那倒看不出,师父一向藏得深……”子寻风说,“对了,你也藏得好深,在哪里偷学的武功?”
叶子萌没理他,径直就朝爹爹房门去了,进了堂屋,还未等沐灏天发话,上前就去给他捶背,边捶背边笑着说:“爹爹,你先别生气,我把这其中道理讲给你听。”
“啪!”沐灏天将桌子一拍,站了起来,刚好子寻风正要进门,见状,连忙将前脚缩回,然后转过身一溜烟跑了。
“哦?你还有理?”沐灏天一听,又气又好笑,“是何道理,你倒是说说?”
叶子萌并不怕她爹爹,因为她知道这世上爹爹和娘亲是最疼爱她的,今天爹爹生气,其实也是爱她的另一种表现。
“我知道爹爹为何生气,”她说,“就怕我在外露面呗。不过,你看,那个紫色绣袍男子,今日来此定是有备而来,如果西门哥哥败了,受伤不说,还会坏了我圣武堂名声,是吧?”
“那又怎样?”沐灏天说。
叶子萌背起手在沐灏天面前来回踱步,继续说道:“我出手相救,是情急之下的本份,即使是被外人看破了我的功夫,也没什么大不了,说明爹爹你教得好,我们武馆的确是藏龙卧虎之地呀!”
沐灏天轻轻一喝:“住嘴!那个紫色绣袍的陌生男子功夫了得,来路也不明,这样的场合,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哼,他的功夫……”叶子萌嘴一撇,正要说什么,沐灏天把手一挥:“勿再多言,这样吧,你准备一下行装,明天赶快离开这里,也该去古楼峰你师父那里呆一段时间、磨磨性子了。”
“哦……”叶子萌鼓着腮帮,算是答应,她见爹爹也没过多责怪她,然后偷偷一笑,转过身大摇大摆地向外走去。
刚一推开门,门外簇拥在那里偷听的顾影寒、千沧雪等人,连忙装得像没事儿似的。
叶子萌的嘴撇了一下,往前走去,顾影寒、千沧雪等一干人在后慢慢尾随,非常好奇地看着叶子萌,好像她现在长出了三头六臂、需要重新研究琢磨她一番似的。
“燕儿妹妹,”顾影寒说道,“你今儿真是让我等开了眼界,我们都刚刚听见,你好像在外还有个师父,原来是他教给了你的上乘功夫!告诉我们,他是谁?”
叶子萌回头过去,看看四周无人,这才对他们举起了手,指指天,然后又指指地,继而又指指他们……
众人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不由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又掉头去看她,叶子萌却只装哑巴,往前就走。
突然,叶子萌又停住,原来前面走来了西门轩,叶子萌就又用舌头鼓起腮帮,眼睛假装看别处去。
西门轩气度凌然、步态矫健,却是面无表情;他走到叶子萌面前,就要与她擦身而过的瞬间,忽又站住,眼睛仍然望着前面,压低声音冷漠地说:“谢了……”
“谢我什么呀?”叶子萌装着不懂。
西门轩略一迟疑,又补充一句:“不过以后请你不要再帮我什么,我这人最不喜欢的就是欠别人的情……”说完离去。
叶子萌冲着他后背扮个鬼脸,然后转过身,忽然一个箭步射得老远,身形一晃,眨眼消失,剩下一干人在那里愣着:“啊,这……这……”
……
翌日清晨,叶子萌遵照爹爹的话,收拾行装出门,西门轩见她出门,假装不知,只是站在一棵大树背后,悄悄目送着她的背影;不料聪慧过人的叶子萌一个回头,正逮着了他的目光,让他连忙将脸转过去,颇为尴尬。
叶子萌强忍住笑,旁边陪着她的李媚娘发现异样,回头一望,没看到什么,西门轩已匆匆离开,于是媚娘用手指戳了一下叶子萌额头,然后让她挽着她手臂,出蜀都城,并一路伴随而行。
春天里,蜀都大地像刚从一个漫长的睡梦中苏醒过来的春姑娘,开始百花盛开,争相斗艳,显示出这个富有生命力的季节,也是美丽、神奇、充满希望的季节。
叶子萌迈着轻盈的步子,在一片充满生机的景象里蹦蹦跳跳,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眸到处眺望,似乎感到一切都很新奇。
一旁的媚娘望着这个纯情少女,脸上不由充满笑意和怜爱,这十几年来,她一直将她当成自己的亲闺女,对她关爱有加,而叶子萌呢,也常喜欢在她面前撒娇。
“燕儿,”媚娘说,“此一进山又是几月,你要跟着师父好生学习,不要调皮,以免惹他老人家生气。”
“师父才不会生我气呢,”叶子萌回头笑着说,“我每次一去,他高兴得很,疼我还来不及哩!”
媚娘其实是没话找话说,每次都这样,叶子萌要离开她,她有些舍不得:“也不要惹你灵哥哥生气,更莫要去捉弄他,他生性纯良,不谙人世。”
媚娘说的这个“灵哥哥”,便是一直跟随在氼影尊者身边的灵童子,他究竟多大年纪,媚娘和叶子萌都不知,只知他的玄元神功已达上乘。
一听娘亲提起“捉弄”二字,叶子萌就想笑,脑海里浮现出最近那幕:她在山上再次捉弄灵哥哥,父亲沐灏天上山得知后,责备了她一通;可是师父氼影尊者却并未责怪过她,只呵呵一笑,把髯说道:“此孩子是有些顽皮,性情所致,随她去吧……”
走着走着,这时太阳已升高,官道上忽来一队人马,前面旌旗猎猎,旗上有“魏”字,中间有一乘贴花辇轿,还有装载着物品的车辆,后面也是跟随的兵士,一看就知阵势不小。
媚娘拉着叶子萌恭敬退到路边,表现出很好的教养,等待车队过去,那乘辇轿擦身而过时,轿厢的窗帘缓缓拉开,现出一张白皙的女孩儿脸庞,那少女看上去,年龄与叶子萌几乎一般大。
但见这个曼妙女孩素颜黄衫,青丝墨染,若仙若灵,模样儿特别地水灵和乖巧,仿佛仙境中人物……她一见叶子萌,就特别地好奇,忍不住又回头多看两眼;叶子萌呢,也颇感兴趣地注视着她,并轻轻颌首,微微一笑。
前面就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这个车队刚进树林,忽然,树林两边喊杀声大作,接着就见一伙黑衣人从坡上唰唰跃下,直扑车队。
这些黑衣人都蒙着面,个个身手矫健,手里的刀剑在阳光下发出闪闪寒光,跳跃如蛙,瞬间就抵达官道上的车队近前,挥剑就杀。
车队的官兵和护卫武士也挥舞大刀长剑奋力抵挡,双方纠缠厮杀起来,其中有个骑白马拿长矛的骁将,站在马车和轿前左右拼杀。
叶子萌和媚娘见状,也分不清是什么情况,就紧握身上的佩剑,静待观察。
此时,三个黑衣人围住了那个骑马骁将,另外两个黑衣人直扑贴花辇轿,叶子萌心里一惊,正寻思是否要过去帮忙,忽见轿中先前那个曼妙少女闪出辇轿,直扑黑衣人。
只见她粉履踏步无声息,如燕点水轿辕端,手握镶玉银宝剑,忽又掷剑入云霄,高若数丈银光闪……那武功让人赞叹。
叶子萌与媚娘不由相视一眼,会心而笑,媚娘掉头望着那女子忍不住赞叹说:“春秋有越女,剑法天然成,隐居山林教人剑道……说的莫不就是这样的女子?”
叶子萌一听,趁机说道:“是呀,女子也可以成为武功高手,你以后多劝劝我爹爹,别过于替我担心,更别拿一些条条框框来约束我了!”
媚娘似乎没听她说话,只注意那边的打斗场面……
先前那两个黑衣人被这素颜黄衫少女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正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忽闪出一个手握北斗七星剑、身穿紫色绣袍的蒙面人,两脚轻点,直扑素颜黄衫的少女。
但见他衣袂飘飘,长剑如蛇般四处游走,渐渐地身形突变,犹如鬼影闪现,轻飘飘地于银光中飘荡,一看就是上乘剑法,与一般杀手不可同日而语。
叶子萌觉得眼熟,仔细再看,忽认出他就是昨日来圣武堂比武、差点伤着西门哥哥的那位神秘剑客,竟又再次出现在这里!
她暗叫一声:“不好!”便施展轻功,像一只燕子般倏忽飞上蓝天,眨眼间就飞到紫色绣袍蒙面人面前,用剑挡住了他,娇声喝道:“哪来的狂徒,竟敢在这里撒野?”
紫色绣袍蒙面人并不出声,转身就扑向叶子萌,与她激战起来,但见两人长剑游走、银光闪闪,龙蛇翻腾,如胶似漆,遂成一体……
看客不知,此时两人的剑如游蛇,表面如柳叶一般轻柔,但内功早已运到刀叶上,那力量似有千均,若轻轻地一拖一划,即使再坚硬岩石也会被截成两半!
这时,紫色绣袍蒙面人跳出光影,提起左脚,展开双臂,手爪倒悬,只见呼地一声,腾空而起,像个凶猛的兀鹰一般向叶子萌扑下,然后用钢刀般的双爪直抓她。
叶子萌提脚一晃,忽地闪开,紫色绣袍蒙面人爪子扑个空,却抓住旁边一棵大树,那爪子利刀一般地陷进树身,他用力一撕,只听嚓地一声,那树木就从中裂开,折断倒地。
接着他怪叫一声,又张着利爪朝叶子萌扑去,这次的爪子竟陷进那坚硬的岩石里,将那岩壁处扯得粉碎。
咦?却不见了叶子萌的人影,蒙面人正在奇怪,忽觉头上有异样风声,抬头一看,一团微微的光影从上空飞快旋转而下,他暗叫不好,身子一挫,一个后仰跳开,然后朝树林里落荒而逃。
叶子萌轻喝一声:“哪里逃?……”说着凌空一跳,直朝紫色绣袍蒙面人扑闪而去,那紫色绣袍蒙面人的动作竟然罕见地神速,像一团幻影一般,嗖嗖地掠向山林。
叶子萌运起轻功,身形一晃也成幻影一般,但见两团影子在山林间一前一后呼呼晃过,不见人身,只见暗影。
追到一山坳处,紫色绣袍蒙面人眼看逃不掉了,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朝叶子萌双手一挡,喘着气说道:“且慢,不要再打了,明浩公主!”
“什么?公主?”叶子萌突然愣住!她张着嘴巴怔怔地望着这个神秘人,思绪飞快地旋转着,随后冷静下来,继续问道,“你是何人?说的什么公主,我不懂!”
叶子萌是真的不明白,因为从来就没人与她提过什么“明浩公主”,连自己的爹爹与娘亲都没有说过。
蒙面人望着她,然后双臂环抱,单腿跪下,拱手拜道:“明浩公主,鄙人也是奉命而为,寻找你多时,你可千万别为难我啊……”
叶子萌见他如此恭敬,不像在撒谎或开玩笑,于是纳闷起来,疑惑地说:“我还记得你,昨日你曾来我圣武堂比武,咱们还交过手,不过,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公主,从小只与山林为伴,以习武为生,周围的人都认得我。”
紫色绣袍的蒙面人望着叶子萌,好像有些不相信似的,慢慢研究着她脸上的神情,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
叶子萌愣愣地望着他,摇摇头说:“还真不知。”
……